水口镇是闽江西岸的一个大型村落,距离古田与闽清这两个县城都有一定的距离。
此处地方人多田少,地主土地多在外乡,且闽江的航运是维持当地农民生活的重要支柱,除了耕种之外,很多人会选择在农闲时间运货,或者说充当船夫。
在授勋大会结束之后,春耕开始之前,工作组开始采取有偿方式征购地主土地,承购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民,以解决农民的土地问题。
方敏中对于这个地方十分重视,他亲自带队来到了村子中,经过一番考察发现,村子中主要有前张家,苗家,曹家和后张家四个大族。
曹家的先祖曾经担任过浙江的通判,在嘉靖年间辞官后,于当地修建了几栋小屋,算是最早的一批村民。
而前张家的先祖在辞官之后,效仿之前的曹家先祖,在明代万历年间定居于此。
苗家则是前张家一个分支的女婿,本朝高宗时从江西迁来。
后张家则是在本朝武宗时期定居于此,其中出了一位张光春,是武宗时期的恩进士。
此四大族除了最早定居于此的曹家后来逐渐没落之外,其余三家在几百年之中都是人口众多,人才辈出,经济实力雄厚,在县中的六班吏房里面担任很多要职,掌握着当地的很多权力。
其中前张家在村南三公里外,苗家在村西三公里外,后张家在村北一公里之外的山顶险崖绝壁之上都修有本族的寨堡,用于储粮藏宝,防御盗匪,足见经济实力之雄厚。
而曹家的寨堡修的离村子距离更近,没有那么多的山体遮掩,同时规模较小,不少地方甚至年久失修,自然坍塌了。
方敏中在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带着两个连和土改工作组,浩浩荡荡的进入了水口镇。
此时,镇子中的行政长官是当地苗家族长苗桂凡,之前和飞虎军已经打过交道。
在之前曾广平所部沿着闽江南下进攻福州城时,他以一个比较优惠的价格争取到了一定的物资运输任务,为大军运送给养,同时又允许军队后勤处的人员在当地采买物资,补充军需,三大族都算是小小的发了一笔。
只有曹家被排除在了高层权力核心圈之外,对于这种行为,曹家的族长曹芳很是气愤,但没有办法,谁让自己老曹家现在人丁不旺,势单力薄呢。
现场四大家族齐聚,其他的马家,任家,柴家,刘家的家族人口不多,均是小门小户。
几位家族族长撩起自己的马褂长袍,就要下跪磕头,谢老爷隆恩,方敏中直接上前制止了他们。
“苗族长,咱不兴这套,我们过来之后,大家都是一样的,用不着你给我磕头,我给你下跪的。”
“哎呀,这怎么能行呢?方长官,你可是上面下来的,我们都十分敬仰你们呢!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把北边的浙军与苏沪军打跑了,比我们之前这边驻扎的兵爷好太多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到时候日子一定是越来越红火。乡亲们,都散了吧!”
族长们都簇拥在方敏中与一众干部身边,将他们一个个领到住所,才纷纷离去。
而两个连的飞虎军就驻扎在干部驻地附近。
到了下午,水口镇人民党党部与水口镇人民政府的牌子就立在了那几间腾出来的民房门口,而公安、法院、检察院、妇救会、敬老院、儿童团、教育科等组织或单位的人员现在还都挤在政府大院里,房间之间用厚布帘子一挂起来,就相当于分成两个部门了。
有的干部,尤其是家境较好的干部没有住过这种土房子,也没有过一间房里面睡上八九个人,甚至十几个人的情况,对于这种生活十分不适应,心中不免出现畏难情绪,而情绪又影响了工作。
方敏中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明白,南下干部团就是一次筛选的过程,将原先混在队伍中的不合适分子剔除掉,留下一支纯洁的前进队伍。
他不会过多的提醒,能不能调整过来就要看他们自己的了。要是不能调整好,甚至想要调离岗位,回到原先的环境,不好意思,黑本本上就要开始记人名了。
距离政府驻地不远的苗家大宅中,各家族长全都聚集起来,商量着对策,他们很清楚,这帮子人在安徽可是干出来过分田地的事情,要是在水口镇也这么搞的话,这不是动了自己的蛋糕吗?
可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带兵打跑了卢永祥才过来的,现在镇子里还有几百号人驻扎着,手里面的枪炮都擦的雪亮。
不像自家的家丁,手里面的单打一都快磨成文玩了,上手全是包浆。
打又打不过,请又请不走,该咋办呢?
十几个头发花白的老翁人手一支大烟枪,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吞云吐雾着。
“我说,老苗家的,你消息准确吗?人家当真要分田?”
“我有个亲戚在南边,靠近福州城,他们那里已经开始查人口与田亩数了,甚至那些人亲自下到地里去拿卷尺测量,估计下一步就是分田了。”
“那咋办?难不成咱们反了?”
“你说什么瞎话呐,老马,你脑子吃大烟吃坏了吧!人家可是打跑了卢永祥的,就我们手里那些老枪,凭什么造反?”
“再说了,老马,我们能得到消息,就证明族人也能得到消息,你想直接告诉他们,老子就是不愿意把田分给你们,你能拿我怎么着?你要是真这么说了,晚上睡觉都得睁一只眼!”
“那你说咋办?咱们祖祖辈辈积累起来的田产,就这么被分掉了?反正你是大半个身子都没了的年纪,人家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你是爷卖崽田不心疼啊!你下去之后见到列祖列宗,不得让他们追着打?”
“嘿,姓刘的,你家不也要分嘛,你家人比我家还多呢,怎么一点都不心疼你的宝贝儿子啊?”
“老马,我警告你!”
“嘿,姓刘的,你马爷爷就在这!”
“看我不打死你个鳖孙!”
“好了,都别吵了!”
苗桂凡将烟斗磕了磕,倒出里面的烟灰,看到这场会议的调子越来越偏,于是使劲拍了拍桌子,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要我说,咱们就先静观其变,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法子在安徽行得通,但说不定在我们这行不通啊!
咱们就静观其变,要是下面福州那块闹了起来,咱们这边也不用出什么幺蛾子,直接不用分地了。
但这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不是要清查人口与田亩吗?把田册地契什么的都藏一藏,改一改,搞少一点不就行了!
再和下面的人说一说,要是这一次糊弄过去了,就给他们免一点租子,降到四成呗。
不听话的,咱们养那么多人是干什么的?打不过飞虎军还打不过几个农户了?笑话!”
“苗族长高明!”
“还是得大家族看得远,人家立马就想出了法子。”
“大张头,二张头,老曹,你们怎么看?”
“我觉得可行。”
“我也没什么意见。”
曹家族长曹芳一向对苗桂凡独自拿主意十分不满,他看不起这帮子怂包软蛋。
“我之前和宋团长有联系,人家走之前把不要的装备给我了,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寨堡厉害,还是他们的快枪厉害!到时候可别怪我打赢了,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曹芳说罢,便第一个推开门走了。
苗桂凡与两个张家的族长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自己这几百年把曹家巧取豪夺到现在这个地步,人家跟咱们不是一条心的。
但之前历代曹族长都还好,可这代的曹芳每次说话都像吃了火枪药一样,又冲又爆。只能说,曹芳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