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放了他?”
长野白眼神狐疑。
她知道,哥哥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可是……他话中的意思就是如此。
所以,她才感到疑惑。
她接到的命令,是封印王文清的不可燃领域,并将他缉拿归案。
放他走,那不是抗命么?
长野白直接问:“空,你到底想说什么?”
长野空笑了笑,说道:“白,我出来前,和钟局长谈了谈,他给了我两个选择。”
“一,是按照原定任务目标,夺走王文清的能力,然后将他带回去。”
“二……”
“我们可以放了他?”长野白抢答。
长野空没继续说,但点了点头。
长野白挠头,觉得一头雾水。
“那……判断的标准呢?”
“没有标准。”
长野空摇了摇头,又伸手摸着妹妹的脑袋,缓缓说道:“你想抓他就抓,想放他就放。”
“……”
长野白难得地懵逼了,饶是以她逆天的智商,也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她问:“局里想测试我什么?”
长野空呵呵一笑,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本来是要测试服从性,但钟局长知道测不出来。”
长野白:“??”
测试服从性,真像那群老东西能干得出来的事。
不过,这个测试对自己确实没意义。
违抗命令对自己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她知道哥哥的话没说完,便继续问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放了他?”
“什么理由都行,同情也好,善心大发也好,”长野空笑着说,“只要你想,就放他走,不用担心后果。”
长野白更无语了。
同情?善心?自己有那种东西么?
而且,这跟放过王文清有什么关系?犯了法就该去坐牢,这天经地义。
于是她提出疑问。
对妹妹的疑惑,长野空解释道:“白,法律不允许功过相抵,但人心的天平却会,尤其王先生只有救人之心,没有害人之心。”
“在我看来,他虽犯了法,却无疑是个好人。而送好人入狱,会使人良心不安。”
“……就这?”
长野白听了解释,不由翻了个白眼,略带幽怨地说道:“我杀过人,还夺走了许多人的能力,是没良心的坏孩子哦。”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
我以前杀人放火的时候,可眼睛都没眨一下,和大魔头也没差了。
现在从良了,也不意味着就摇身一变,成圣母了呀。
对妹妹的自爆发言,长野空宠溺地拨弄了两下她头顶的呆毛,摸摸头安慰。
“没那回事,白只是被我惯坏了而已,是我没尽到监护人的责任。”
“没有人生而知之,好与坏,善与恶,都是需要学习的。”
长野白不明所以,拧着眉头思索。
自己这么聪明,还需要学习好坏和善恶观念?
瞧不起谁呢?
她刚想反驳,却又忽然哑住。
…不,不是的。
她忽然回忆起,几个月前,当哥哥从自己体内骗走混沌污染,命悬一线时,自己所感受到的绝望。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拥有无数财富和能力,却换不回哥哥的命。
那一刻,自己才亲身理解了那些被自己夺走一切,痛不欲生之人的绝望。
是这样么…
知道不代表理解,尤其是那些偏向感性的知识。
于是,她抬起头,看着哥哥的眼睛。
“空,那你说……我该放了他么?”
长野空笑了笑,没有给出回答,而是从兜里摸出一枚白色硬币。
这是长野白给他的,拥有“破魔”的力量。
破魔解禁,周围被定住的孩子们都恢复了自由,尖叫着摔了一地。
亲眼见过“女鬼”施展法术,孩子们个个都害怕得不行,甚至有人当场哭了出来。
但惊慌之余,还是有两个孩子冲上来挡在长野白和王文清之间,用身体保护自己的恩人。
“不…不准抓王叔叔!”
“别过来…坏警察!你们是坏警察!”
面对长野白,能忍住不哭已经很坚强了,腿发抖是在所难免的。
长野白瞥了他们一眼,又回头问自家哥哥:“空,如果你不说清楚,我可不会因为几个小鬼就改变主意哦。
长野空点了点头,笑道:“白不想做个有善心的好孩子吗?”
“放罪犯离开,我可不觉得是好孩子该做的事。”长野白摇头。
两人僵持不下。
几秒的沉默之后。
长野空忽然摇头失笑。
“白,放或不放是你的自由。”
“但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问题?”长野白眼珠一转。
她眼睛转了个圈,想起哥哥之前问自己的话。
——王文清是个好人吗?
好人?
她开始思考。
以正常的善恶标准判断,他应该算是个好人吧……毕没有坏心,犯下的过错也都是无意的,难以避免的。
但客观来看,他身背人命,是个罪犯。
长野白觉得,虽然自己没资格说什么,可按照龙国法律,王文清肯定无法脱罪,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白,我不是向你咨询法律,或是社会学的问题。”
长野空似乎是读懂了妹妹内心的想法,于是又重申了一遍。
“白,我只是问你……你觉得王文清是个好人吗?”
长野白挠头,嘴里喃喃:“我觉得…?”
她看了看神色不安的王文清,和那几个两腿颤抖,却依然挡住自己的孩子,又回想起在村中看见的大片焦黑痕迹……
她记起,自己曾经读到过一句话——善良的本质,是将心比心的自我怜悯。
将心比心么……
自己在超凡管理局工作,已经在各种危险任务中救下了许多人,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像王文清一样,能力暴走了,导致死伤惨重……然后,戴上了银手镯。
如果是自己,会为此伤心么?
会的吧?
自己明明没想犯错的,不是坏蛋啊!
甚至,自己救过那么多人,应该……算是个好人吧?
越想越难过,她的情绪变得低落。
“白?”
“我…没事。”长野白吸了吸鼻子,抬头正视哥哥的眼睛,“我觉得,王文清应该是个好人。”
此话一出,长野空欣慰地笑了。
妹妹还小,她太聪明,太懂事了……却又不太懂事。
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自己的想法,更叛逆一点的。
可是,迫于生活,她提前成了超凡管理局的打工人,一切行动要遵守命令和规矩,失去了独立思考的机会。
长野空不喜欢这样。
他明白,哪怕天才如自家妹妹,也不可能在学会“服从”的同时学会“独立自我”。
童年对一个人来说非常重要,是塑造未来性格的关键。
他不奢望妹妹白能够变得完美,只希望不要无法无天,也不要为了生活失去自我。
身为哥哥,他想成为她的底线,也想为她挑起重担。
于是。
他摸了摸,又拿出了另一枚金属硬币。
“白,既然你也觉得王文清是个好人……放还是不放,决定好了吗?要不要用硬币来决定?”
话一出口,他没等长野白表态,便将硬币弹起,飞速旋转后被他双手合住。
他甚至没说正反条件。
“……”
长野白按住他的手,脑子里很乱。
以她的视力和大脑运算能力,哪怕不用其他能力辅助,也足以算出正反。
可是…
“空……我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纵容好人逃罪的孩子吗?”她问。
长野空缓缓摇头:“我没说过哦,你也可以抓他回去坐牢。”
他没说谎,毕竟对孩子的教育不能一蹴而就。
只要长野白能凭自己的想法,去判断王文清的好坏,其余的都不重要。
当然,能更任性一点……就最好了。
现在,该长野白选择了。
她盯着哥哥合紧的手掌,硬币的答案已经脑海中验算过一遍了。
对兄妹俩而言,先设题再抛币才算勉强公平。
先抛币再设题,对长野白来说,就是题目自拟的开卷考试了。
所以……怎么选呢?
是像个任性小孩那样,纵容罪犯逃脱?还是不掺杂个人情绪,坚持严肃执法呢?
五秒钟后,她还在纠结。
又过了两秒,她忽然叹了口气。
“怂恿我我放走王文清,是空自己的意思,还是钟局长的意思?”长野白直入主题地问道。
长野空歪了歪头,反问:“有区别?”
“有的,其实随便想想就能明白。”长野白缓缓说道,“超凡管理局作为国家机构,肯定更希望我严格遵守命令,不要有自己的想法。”
“但空不一样,你不希望我变成一个只知道遵守规矩的人,哪怕用激进一点的方法,也想让我学会独立思考。”
想法被揭穿,长野空哈哈笑了两声,又问:“那钟局长呢,他为什么要帮我?”
“这还用问,因为比起控制我,他更倾向于控制你啊。”
长野白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
“根本没有什么两个选择,你们商量好了吧,如果我不守规矩,放了王文清,就由你来背黑锅,对吧?”
“只要让超凡管理局所有人都意识到‘长野白是个不受控制的家伙’,他们就会放开对我的束缚了,转而通过控制你来间接控制我。”
“一石二鸟的计划,空,你真聪明。”
三言两语,长野白将来龙去脉都猜出来了。
分毫不差。
连长野空都竖起了大拇指。
“真不愧是我骄傲的妹妹,真聪明~!”
他不吝惜赞美,丝毫没有因为计划被拆穿而懊恼。
他问:“所以,白,你的选择呢?”
长野白:“我的选择…是……”
她只说了半句,忽然停下,有些沮丧地问:“空,你希望我放走王文清吗?”
“他是个好人,不是么?”长野空温柔地劝道,“放他走吧,白。”
“嗯……”
长野白明白了。
哥哥的所做这一切的目的,是想要揽过责任,让自己从此能够不受束缚,任性地表达想法。
……自己真是一直在被照顾呢。
于是,她转身看向王文清,说道:“硬币正面,就放你走。”
她没说别的,因为不需要。
长野空打开手掌,果然是正面。
王文清松了一口气,孩子们愣了一会儿后,也高兴得跳起来。
……
几分钟后,屋子里只剩下了阮望和长野空两人。
王文清和孩子们回村里吃晚饭去了,长野白说她要吹吹风。
长野空坐在长板凳的另外一端。
“摆渡人先生,您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看。”
阮望偏头,目光落在屋外,正蹲着看蚂蚁行军的长野白身上。
“你这么教她,不怕教出一个法外狂徒?”他问长野空,“不把法律当回事的人,无论善意还是恶意,都容易一不可收拾哦。”
对此,长野空含蓄一笑。
“不会的,我会作为底线守望着她,而且……”
“我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