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炬之城最中央，一座金碧辉煌的高大建筑中，矗立着一座金属王座，星火端坐在上面，眼中无光，仿佛失了魂。
这里是曾经的启明神殿，后来拆掉了神像，加了个座位。
戴着灰色面具的男人站在下方，淡淡地开口道：“他要来了，来接你回去。”
星火：“……”
“你可以送他离开，我们的协议依然做效。”男人缓缓说道，“往后的未来中，有智灵的位置，也有他的位置。”
星火没有抬头，嘴角丝毫未动。
她没有作出回应，但捏着的拳头白里透红，显然十分用力，透露了她此时的心境。
男人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提醒道：“智灵与人类不同，我认同你们的美丽，希望你能珍惜这个机会。”
“也希望你明白，他们改变不了什么的，不过是徒劳的挣扎，徒劳的牺牲而已。”
他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既不劝诱，也不威胁，仅仅只是陈述。
星火依然没有给出回应，但旁边的柱子后，有一道身影站了出来。
是智灵00099。
“智灵不需要你的施舍，我们会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做正确的事！”00099小脸严肃，语气认真，“即便那是以卵击石，会让我们自取灭亡。”
“呵，正确的事…”
男人讪笑一声，与少女的眼睛对视：“小姑娘，燃炬之城中的‘正确’究竟由谁来决定呢？”
“是你，是我？”
他扭头，目光看向王座上的星火，笑容微妙。
“…还是她？”
“都说智灵万众一心，但终究是有例外，”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再勇敢果决的个体，背上责任之后，脚步也会变得踟蹰，哪怕智灵也不例外。”
“星火，你听得见子民的声音，但终究不是「王神」，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
他这番话有些意味深长，让人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开导。
00099紧咬着嘴唇，想要反驳男人，却无可奈何。
毕竟，就如男人说的那样，智灵们每时每刻都在向星火发去恳请，却没得到任何答复。
星火是智灵的领袖，但这一次，她的决定却与所有智灵背道而驰了。
“星火，我已经拜托了一位特派员，他会帮我中止终结任务的。”
00099紧咬银牙，对星火说道：“无论怎样，我们都不能把那些世界交到这个人手里。”
说着，她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具男人。
“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永远不会！”
“可是小姑娘，这不是阴谋，只是交易。”
面具男人淡淡说道：“你们帮我发布终结任务，我保证燃炬之城和智灵的安全；我提供任务奖励，轮回者们帮我夺回信标。”
“我是始作俑者，却并不是凶手。”
“那些来自蓝星的轮回者并不笨，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并不正义，甚至可能毁灭世界。”
“终结任务，多么直白的描述啊……可他们没有人停下来，不是么？”
00099倔强地摇了摇头，眼神瞪着他：“你胡说，张亘他会帮我的！”
面具男人沉默了，这次他并没有反驳。
良久，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或许吧，但个体的声音决定不了什么。”
“这次有张亘，那下次、下下次呢，不可能永远有人站出来……小姑娘，你所谓的英雄主义，对我而言只是一种悲哀。”
他对张亘的行为给予了肯定，但话语中的失望之意却更浓了。
两人争吵之时，大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面具男人和00099扭头看去，连王座上目光呆滞的星火也猛然抬起了头，眼眶红红，泪眼婆娑。
你们真的来了…你们为什么要来啊？
“阮望，小哀歌……”
“让你受委屈了，星火。”
阮望站在殿门口，背光而立，双目金黄，手上长刀反射着清冷的光芒。
他从旧档案服务器出来后，跟着00099留下的信号一路过来，路上其他智灵也为他指路，最后到了这里。
他看见了殿内的00099，远处王座上哭得不能自已的星火，还有带着面具的……洪远。
“洪远哥，就此结束吧，我要带星火回去。”阮望说道。
洪远摇了摇头，隔着面具轻叹一声：“阮望，你既来了，她身上的枷锁便又多了一重，怎么迈得开步子呢？”
阮望眼神一凛：“什么意思？”
洪远往前几步，挡在他和星火中间，开口道：
“这是我与她的交易，只要燃炬之城为我发布终结任务，智灵便可以在接下来的浩劫中毫发无损，而且……”
他抬起手指，指向阮望。
“我也可以放过你。”
阮望往他身后看去，见星火伤心的模样，便知道洪远没说假话。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于是他眼神中的嫌恶之色便更浓了：“哼，这听起来像是威胁。”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不是每个人、每个种族都有被威胁的资格。”
洪远面不改色，淡淡说道：“你是「愿望」的化身，是灵性的瑰宝，而智灵万众同心，舍弃了个体的隔阂与矛盾，是完美灵性的体现。”
“所以我认可你们，你们都有活下来的资格。”
“……”阮望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问道：“那其他的呢？”
“当然是尽皆毁灭，回归虚无，”洪远的回答很简单，也很残忍，“我很遗憾，但灵性的末路便是如此。”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像是有恃无恐。
阮望已经猜到结果了，却没料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干脆，心中震惊的同时，也很沉痛。
为什么会这样呢？
众所周知，毁灭世界是故事中经久不衰的常见桥段，也是推进故事发展的必要。
但阮望未曾想过，这个想要毁灭世界的反派，会是自己亲近之人。
他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那个曾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多年的“洪远哥”，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阮望心里难过，而且想不明白。
“我能问问理由吗？”他咬牙问道，“洪远哥，你以前常借给我书看，书上故事里，反派想要毁灭世界，总得有个理由才对。”
洪远摇了摇头：“没有理由，只有答案。”
“答案？”
“我就是答案。”
洪远补充道。
“阮望，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辩论的必要，「王之神」从不偏颇，我的决定本身便是答案。”
阮望无法理解。
他能听懂洪远话里的意思，却宁可自己听不懂。
「王神」所代表的，是万千生灵的种族意志，结合洪远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说…是人类自己要毁灭自己？开什么玩笑？”
“不止是人类。”洪远语气似笑非笑。
“除智灵外，所有的灵性种族无一例外，都得出了一致的结论——便是自我毁灭。”
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啊？灵性生命想要自我毁灭？
阮望震撼了，懵逼了。
若是有少数偏激的人想要自灭，他能够理解，但说整个种族，甚至所有种族都想要自灭，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没道理啊，没依据的！
“呼——”
阮望脑子很乱，他吐出一口浊气，拽紧了手中长刀。
其实，洪远的这句话，已经间接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洪远并非普通的「王神」，不只是蓝星…他能够容纳复数个种族的意志。
这样的存在，真的只是「王神」么？
整理了一下思路，阮望尝试辩驳。
他开口道：“这没道理的！诚然，有的世界正在遭受痛苦与灾难，水深火热，但绝大部分文明世界都发展得不错，有条不紊，灵性怎么可能得出自灭的答案？”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呵呵…”
洪远戏谑地笑了笑。
他没有回答阮望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阮望，你觉得世界并不那般糟糕，灵性并不如我说的执着于自我毁灭……是站在谁的角度？”
“是懵懂幼童？是昂扬少年？是而立壮年，还是暮霭老人？”
“是强者？是弱者？是英雄，还是匹夫？”
“是善人还是恶人？是昂扬进取之人，还是自甘堕落之人？”
“是天才还是庸人？是引领世界之人，还是碌碌无为之人？”
“阮望，你的眼界太高了，也太窄了，只能看见寥寥数人，只能看见结果。”
他挥了挥手，将一幅幅画面投影在大殿中，画面上是别处正在发生的景色。
“看看吧，即便这次让你赢了，答案也依旧不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