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卿死了。”
“他为了掩护城市居民撤退,被天人们拖住,身受重伤,然后死了。”
“太不值得了,11万人的生命,怎么比得上郎卿的生命!?”
“人类要灭亡了,那头叫谷林的大章鱼没人可以抗衡,它太强了,白色死神小队执行斩首计划,反倒自身死伤过半。”
“天人们的最后通牒来了,它们要人类放弃抵抗,以城而居,并且断绝联系往来,废除魔装师传承,呵呵,郎卿说的没错,这是赤裸裸的圈养。”
“人类的尊严不复存在,郎卿死了,我们失败了。”
“……”
这个记忆片段回到了那个朴素的办公室。
不过此时,这里已经不复曾经的整洁,各种杂物被随意地扔在地上,茶具和灯具被摔烂,窗外也不复明媚,阴沉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臭阮望,怎么就快到大结局了?”希斯卡娜抬起头,仰视着阮望说道,“我还是看不出一点那个灭世计划的影子。”
阮望歪头,斜着眼睛与她对视,笑道:“首先,我纠正一下,这不是大结局,其次,灭世计划这时应该已经成型了,只等一个导火索。”
“成型了?”少女皱眉道,“什么时候,在哪?导火索又是什么?”
阮望眯着眼,抬起手用大拇指顶了顶左胸口。
他故作高深地轻声道:“就在现在,在每个人的心里。”
“至于导火索嘛……”
他指了指正在发疯的游风升,“你看。”
只见记忆回溯画面中,将所有能见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的游风升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垃圾山上。
“完了…人类……全完了。”他喃喃着。
“郎卿,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最后终于崩溃大哭了起来。
虽然一个大老爷们痛哭流涕的样子不太体面,但是他哭得实在太惨了,倒是让围观的两人觉得有几分可怜。
终于,游风升或许终于是哭累了,慢慢爬起来,重新坐回了他的办公桌后。
他面色惨白,嘴里在喃喃自语,让人看了很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人类…人类还没有输。”他忽然用力说道,“我们把所有重担都压在郎卿一个人身上,如今这代价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人类还不能输,郎卿,我会继续战斗下去,不会让你的意志泯灭的。”
“在哪…破局的关键,在哪!?”
“在哪…在哪…在哪……”
他埋着头,抓着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
接下来是长达数分钟的无意义低语,在他快把自己的头发薅下来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
“对了!破局…破局的关键在……毁灭!”
“对!郎卿说过,毁灭亦是一种升华!牺牲就是文明的颂歌!我明白了!!”
“哈哈,原来郎卿早就为人类指明了前路,我怎么才想到啊!”
他哈哈大笑,仿佛终于窥见谜底,笑容中带着渗人的痴狂。
“这是赌上人类尊严的战斗,我会证明给你看的,那些可恶的天人,永远也不可能赢过我们!”
他的眼神有着一种病态的亢奋,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唰唰唰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红莲计划”。
希斯卡娜看着这一切,回头问道:“这就是灭世计划的由来?”
阮望依然是摇头,“它由来已久,这只是导火索罢了。”
“我不懂,你说清楚点啊!”少女嘟着嘴,感觉脑袋快烧起来了。
可恶的阮望,不当谜语人会死咩?
画面很快轮转。
时间来到几天后,人类联盟的高层会议上,游风升将那份同归于尽的计划提交了上来。
甚至没有什么讨论,这个计划很快就以绝大多数票数同意通过了。
希斯卡娜目瞪口呆。
“游风升疯了,这些人也疯了不成!?”她表示完全不理解,“他们脸上那副就该如此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一群笨蛋也能担当人类领袖!?”
她本来是来见证郎卿的丑恶真面目,结果自己想看的没看到,反而被这个世界前文明人类的降智操作震惊到了。
合着这个计划和郎卿屁关系没有,全是人类自己作死!?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阮望又摇了摇头。
“这一切确实是郎卿造成的。”
“?”
“他把这个世界的人类宠坏了。”
“??”
少女的大脑濒临过载,空气中飘荡着美少女烤脑花的甜美香气。
“什么…什么叫‘宠坏了’?”希斯卡娜给自己脑袋来了两拳,尝试手动降频。
她疲惫地道:“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暧昧。”
阮望没再拨弄时间条,转而解释起来:
“字面意思,在他的呵护下,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只想按照他们自己最纯真的意愿来做选择了。”
“蛤?”少女疑惑,“最纯真的意愿?”
“什么时候的事?而且……那不好吗,又和灭世计划有什么关系?”
阮望笑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希斯卡娜,你觉得,世界上存在能让所有人满意,让所有人都喜爱,让所有人都信任的人吗?”
“……”
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回答。
怎么没声了?
阮望低头看去。
“希斯卡娜?”
少女眉眼低垂,遮住了表情,只是沉默,那一头鲜红的长发似乎也变得有些黯淡。
“……”
见她这样子,阮望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不是,我可爱的希斯卡娜,这个话题竟然是你的雷区吗?
不要突然变得悲伤啊!!
这就很难受了,他对希斯卡娜的过去经历其实知之甚少。
看她这样子,曾经的人际关系就不是很美好,或者是遇人不淑。
阮望痛定思痛,决定以后多给少女一点关爱。
于是,在气氛变得奇怪之前,他赶紧转身,用手摸摸少女的脑袋,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哎呀,我知道你肯定想说我在臭美,毕竟是在可爱的女孩子面前嘛,总是控制不住想要表现。”
他在少女的红发上揉了揉,“下次不敢了,别生我气呀。”
希斯卡娜抬起那双炽热的红眸,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你人见人爱了,别搁这臭美了,说点人能听懂的话。”
阮望察觉到对方手上传来的力道似乎大了一点,心里才轻松一点。
糊弄过去后,他回到刚刚的话题。
“众所周知,没有人能同时让所有人满意,更别说被所有人视为挚爱亲友了。”
“每个人的境况不同,性格不同,追求也不同,想要攻破这些心理防线,就得刚好一言一行都契合对方的口味。”
“每个人的好球区不同,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做到同时精准打击这么多目标呢。”
“可是郎卿做到了,每个人都很喜欢他,视他为精神领袖,视他为知己。”
“他真那么完美吗,当然不可能,再完美的人也做不到这点。”
阮望笑道:“况且,要做到这点,事实上也并不需要完美。”
“要知道,人类有一个天生就会无条件信赖的对象——那就是他们自己。想要精准命中所有人的好球区,只要命中他们最希望相信的那部分就好了。”
“就如同人们拜神,其实拜的是自己心中的那个神,如果这个神还正好字字珠玑,一言一行正中信徒的心中所想。”
“信仰和自我的界限就会被混淆,人们会像相信自己那样,将自己的信仰付诸出去。”
阮望稍等了一会,让希斯卡娜稍微消化一下这番话。
等少女点点头后,他才继续道:“我们的穿越者朋友,郎卿,很明显就是这样一个‘神’,他正义果敢,又无比强大,是人人敬仰的对象。而与他交往的每个人又都会发现,他不仅仅是强大而已,更是心思细腻又无比温柔,魅力四射,总能体贴地说出最正确的话,做出最能让人心动的选择。”
“试问面对一个这样的人,有谁能逃脱他的朋友游戏呢?”
“他是名副其实的芳心纵火犯啊。”
希斯卡娜感觉浑身恶寒,心里对郎卿的好感降到了冰点。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玩弄他人的感情!太恶劣了!
本以为是个烂人,没想到是个超级烂人。
她问道:
“他是怎么做到的,读心术?”
阮望笑着摇摇头,“读心术可没法做到这个啊,要知道,即使知道了对方内心的想法,受限于智商、情商,以及环境、人物关系的影响,也往往得不出最佳答案。”
“郎卿之所以能做到,估计和他的金手指有关吧。”阮望说道。
“比如说带选项的好感度指示器之类的?”
回归者中有不少魅力绝伦之人,可与郎卿这位万人迷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了,这很明显不正常。
他也试图让系统去命运程序里查过,可惜关于穿越者金手指的资料属于不可调取的绝密档案,他和系统加一起也不够权限。
不过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而另一边,希斯卡娜点点脑袋,表示自己听懂了。
“可是郎卿攻略所有人,和这群人类高层犯蠢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一点灵感了,又没太明白。
“希斯卡娜,你听我说。”阮望语气平静地说道,“人类呢,就是会不断地犯错、犯蠢,胡思乱想,做出错误判断的。”
“犯错和胡思乱想不可怕,回归现实,纠正错误就好了。”
“但面对现实中的错误是会令人痛苦的,特别是在那样的末日环境下,无时无刻不有人在想着放弃,在想着自我毁灭,自我振作是需要勇气的。”
“都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但没人喜欢喝涩口的良药。”
“郎卿大概不是个好大夫,在好感度的指示下,他只会给患者吃糖,用甜味遮盖痛觉。”
“想放弃了?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难处,放弃也无所谓。想奔向毁灭?没关系,我也理解你。犯了错?不,你会这样做也是正常的……”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那些他们想要相信的,而自我又总想着逃避。”
“所以,郎卿带着神性的光芒来到了他们身边,复述着他们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成为了他们心目中的另一个自己,另一个伟大的,永远不会犯错的自己。”
“他们的错误思想被包装上了合理的外衣,他们看似是在听郎卿的话,实则是在肯定自己内心的声音,他们不是盲从于郎卿,而是盲从于自己。”
阮望摊摊手,苦笑道:“俗话说吾日三省吾身,只有时刻纠正自身才能言行端正,思想不抛锚。”
“而郎卿在攻略人类的时候,也在纵容这个世界的人类肆意积攒错误,最终使所有人都成为了自我的狂信徒,变得疯狂而不自知,走向毁灭。”
这是名为理想和希望的美梦。
也是名为温柔和信仰的慢性毒药。
希斯卡娜深吸了一口气,稍一会后才吐出来。
她睁开眼睛,缓缓说道:“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这个世界的人类被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