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谢昭昭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赖教授家。
别看她昨天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心里面多少还是有些怂的。
她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赖教授严肃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他看起来有点憔悴,但眼中的光芒依旧,只是白头发多了不少。
“昭昭,这么早有什么事吗?”赖教授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昭昭跟着赖教授走进客厅,对于赖教授她一直是很尊重的,但是她接下来说的事,却又可能会让他生气。
谢昭昭站在赖教授面前。
“教授,我......我有一件事想跟您汇报。”前几个字说出口,谢昭昭的嘴就顺了,“我们成立了一个队。”
“胡闹,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赖教授果然非常生气,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猛得一拍桌子站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余小青他们现在什么名声。”赖教授说完,失望的坐回去,“不好意思,我不能这么说你们。你出身贫农兼烈属,简直红的不能再红。我一个待查人员,只有你批评我的份。”
听到这里,谢昭昭心中一惊,她立刻感到手足无措,“教授,您别这样说,都是我的错。”
赖教授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你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余小青他们已经被打上了标签,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而你,你是有光明前途的人,我不希望你也陷入其中。”
谢昭昭这会儿,只能尽量给赖教授解释她的观点。
除了张艺和曹慧玲,她们剩下的都是红五类。
尤其是她,再臂章一戴,简直浑身红透,红的发光。
但是这样她们也仅仅是为了明哲保身,大家抱团取暖。
她也没想管太多,她把赖教授当亲师长,张艺她们当朋友。
争一争,万一有事,她也能周旋不是。
再说她们这个小班,可是有虎皮的。
是现在革命头子点名要培养的贴身高翻。
可能人家现在斗得忘乎所以,已经忘了,但是好用就行。
赖教授现在只是颤颤巍巍,而不是进去,也是有赖于他是这个班的主管教授。
她知道,虽然被点名培养,有着一层看似光鲜亮丽的“虎皮”,但她深知这其中的利弊。这层“虎皮”能够为她们提供一时的庇护,但同样在将来也可能让她们成为众矢之的。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暂时利用这个身份去为自己和身边的人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
但不能给人印象她们和上面的那位是一伙的。
现在别人就有点这种印象,不然赖教授不能躲过去。
谢昭昭综合考虑,打算打着上面的名号,做点和她不对付的事,惹她生厌,受两年罪,再回来,身上谁的标签都没有。
她当初就说这个小班就是个坑。
看见了吧,果然是坑。
赖教授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随你们吧,你们一定要记住,不能冲动行事,更不能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
赖教授最担心的是她们年轻气盛,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年轻人脑子一热,做事哪里考虑后果。
谢昭昭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赖教授这是默许了她们的行为。
“教授您放心,我们可都是逍遥派。”
开玩笑,和那些造反派一样,过几年是要被清算的。
这时候,赖教授老伴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盘新鲜的水果。
“昭昭来了啊,快来尝尝我刚买的水果。”
谢昭昭赶紧走过去接过水果,甜甜地笑道:“谢谢师母。”
“教授,还有一件事。”吃完水果后,谢昭昭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我在京市有一座房子,您的那些书用不用先换个地方?”
怕赖教授舍不得,她又添了一句,“等风声过了,再给您送回来。”
破四旧,赖教授家里这些东西全都算是。
“你在京市有房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的教授。”谢昭昭赶紧解释道,“今年才装修好。还没怎么住过。”
赖教授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外面的形势,他也知道,打砸抢烧。
他家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宝贝疙瘩,现在局势动荡不安,确实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存放起来。
奈何没地方转移,赖教授这几天已经做好全部毁坏的心理准备。
“在哪呢?放的开吗?”
谢昭昭告诉他位置和大小。
赖教授没想到这么大,他还以为一两间,他识趣的没问怎么买的。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隐私。
对谢昭昭这个孩子他还是信任的。
谢昭昭告诉他,“您的书放在那里绝对安全,我都没怎么过去过,别人更想不到你的书在那里。”
“那好吧。”赖教授点了点头,“今天就搬。”
谢昭昭听到赖教授同意了,心中顿时一喜。
这是赖教授对她的信任。
赖教授的桌子上、墙上、床上摆着或挂着许多小摆件,小古董,琳琅满目。
这些都要收起来,有些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对赖教授却有特殊的意义。
赖教授说这些都是他多年来省吃俭用积累下来的,都灌注着他的心血。
其中有一个大阿福特别引人注目。
是个胖胖的满面含笑的孩子,非常逗人喜欢。
他特意拿出来给谢昭昭看了看,说是从无锡带回来的惠山泥人。
赖教授的书都藏在楼下。
因为学校里怕书籍过多过重,可能把楼压坏,赖教授搬过来后,住在楼上,就劝他把书移到楼下车库。
车库原本是准备放自行车的,征求了楼里人的同意,让给赖教授藏书。
等到天黑,谢昭昭和赖教授夫妻借了车,将一箱箱沉重的书籍小心翼翼地搬上车然后运她的房子里。
赖教授家里空荡荡了很多,书架上的书,研究资料,小摆件都不见了,只剩下挂在墙上的教员像。
谢昭昭回去前,赖教授又交给她一个小巧的木盒。
木盒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虽然已经有些磨损,但依然能够看出其曾经的华丽。
盒子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盒盖便滑了开来。
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和一个精致的玉佩。
纸条上写着几行蝇头小楷,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稀能够辨认出是赖教授的字迹:“吾之藏书,皆心血所系,若遇有缘人,当以玉佩为信,传承学术,继往开来。”
谢昭昭握着玉佩的手微微颤抖。
她明白,这不仅仅是赖教授对她的信任,更是一份沉重的责任。
她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和玉佩重新放回木盒。
“教授,这个您自己保存着吧。”
赖教授眉眼流露出一丝伤感,“你拿着吧,如果我以后有什么事,那些东西就送给你了,你帮我照顾你师母就行。”
谢昭昭收回木盒,坚定地道:“教授你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木盒我先收着,到时候还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