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不像好人
作者:里音   锁烟浓最新章节     
    虽然圣上临终前的的意思是瑞皇子登基大典一结束,三皇子和四皇子就要动身去往各自的封地。可如今春节都过了,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滞留在朝歌,没有得到新皇的旨意。圣上的原意是想尽最大可能保护他的皇儿,不给他们相互倾轧的机会。就像民间俗语说的,兄弟高打墙,亲戚远离乡。离开了,就谁也碍不着谁了。可瑞皇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迟迟不颁布旨意,这人们就猜不到了。镇山王和镇海王的封号早已传遍了朝歌,可直到现在,这还只是个传言而已,没得到朝廷的确认。
    有人说是因为山北大雪,新皇担心路途之上不安全,所以,想留镇山王待春暖花开再行上路。可镇海王去往南方一路坦途,却也迟迟没有成行。
    这一天,宫里有人来通传,说,三皇子夫妇和四皇子夫妇要前来拜访。应皇子一听不敢大意,忙和皇妃收拾准备了一番,做好接待的准备。三皇子和四皇子以前都是皇妃的常客,更不要说绿冬了,一天的就和住在东府了一样。可今时不同往日,大意不得。两个人说起三四皇子此来的目的。皇妃说,盛典之日绿冬曾经说过,说感谢他们送的厚礼,说等应皇子回府后,他们一定会来回礼。说可能是看到应皇子现在没事了,所以这才过来。至于四皇子,可能只是随行吧,毕竟他跟三皇子两个人同一天结婚,又都跟应皇子和皇妃私交不错,而且结婚时,应皇子也给他们备了厚礼。
    应皇子对于皇妃的这个说法未置可否。只说今非昔比,让皇妃届时小心说话。
    第二天一早,东府正门大开,迎候贵客。直到天将正午,三皇子和四皇子两队人才姗姗而来。皇妃不爱等人,又不想临时忙乱,所以便一早换好了见客的衣服,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听到说人来了,只稍加整理,便出来相迎。她一直记着老夫人夸绿冬,说她跟绿冬差得远的话。所以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比绿冬更克制,更……客套?她具体说不上来那股劲儿,反正就是比谁更会装呗!就跟谁不会似的。所以,她一出屋门,脸上就挂上了一个大大的,格式化的,标准的,不带一丝个人情感的微笑,一直保持到见面,跟每个人都热情寒暄问了好。这才收敛起了大部分,只留下一小部分,尽着地主之谊。
    绿冬确乎是变了。便是离开了皇宫,可还是跟那天在皇宫见到时一模一样——客气,疏离,而不失礼貌。皇妃看到她这样,心里更加气的慌。所以故意冷落她,跟四皇妃亲近。
    四皇妃看上去有些呆头呆脑的,不时像是陷入某种思绪当中似的,歪头怔怔的出神,听到叫她,才回过神来。几乎是同步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不,那不能叫做绽开,而应该叫做呲开——绽开应该还有一个过程,而她那笑容,只是一呲牙,就完成了。不止不带一丝感情,甚至连笑的表情都不具备。对于皇妃的热聊四皇妃没有一丝回应,虽然也跟皇妃应和,可皇妃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是一丁点不感兴趣。皇妃感到很崩溃,怎么皇宫里出来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啊?一下子把情绪,感情,所有这些感性的东西都没了,就留下冷冰冰的一个躯壳。她不明白,一个人没有了热情,没有了对这个世界的那种丰富的情感,就是做了皇帝又有什么乐趣?
    可她毕竟是皇妃,慧眼如炬。很快就看出四皇妃的注意力在哪里了。
    三皇子,四皇子,和应皇子这三位男士,就坐在女士们的对面。一边喝茶,一边聊些陈年旧事。他们如今可以聊的话题很有限,加上四皇子这个热场王不在状态,所以,聊得很是困难。不时的冷场。四皇妃的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他们那边,确切的说,是集中在四皇子身上。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不易察觉。可还是瞒不过皇妃的双眼。而且她的那种注意,并不像蜜月中的情侣那样含羞带怯,情意绵绵,而是更像在观察,观察四皇子的一举一动。这让皇妃很是不理解。四皇子的断袖之癖如今已是传的满天飞,难道这位四皇妃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更奇怪的是四皇子,偶然的跟四皇妃眼神相撞,就像是被烫着了似的,飞快的转开视线,并且再不往这边看一眼。
    这让皇妃觉得很有趣。
    在感情方面,不管好坏都是瞒不了人的。就像皇妃和应皇子,不管什么时候四目相对,彼此都会不自觉的一笑。还有三皇子和绿冬,即便他们俩都十分含蓄,可对视的那一刻,眼中的那种柔情,你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说起三皇子,三皇子才是真真正正的成熟了,有个大男子的样了。眼神笃定而且有自信。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什么时候,都低垂着视线不看任何人。这让皇妃感到十分欣慰,就像看着自己的,不能说儿子吧,起码是兄弟——长大了,你可以对他放心了。
    ——难道四皇子真如外面所传的那样,不止不喜欢女人,而且还怕女人?皇妃想起四皇子新婚之夜呕吐着跑出婚房的传闻,觉得很有可能。这让她对四皇妃充满了同情。你想啊,一个女人,在皇宫那种人心险恶,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地方,若是再得不到丈夫的感情,那以后可该怎么活啊?
    看到皇子们在那边都站了起来,皇妃便也带头站起来,引领着三皇妃和四皇妃走了过去。看见三皇子盯着桌案上她给宝宝写爱心字条的笔墨看,便笑说道:“三皇子和四皇子这么长时间没来,大概把给宝宝写祝福的老规矩都忘了吧?”
    “皇嫂如今还有这般兴致。”四皇子笑了一声道。
    “如今怎么了?”皇妃笑着问道。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犀利的看着四皇子。“我觉得一切都好啊?哼哼。就算真有什么,那孩子也还是会出生,人也还得活着,不是吗?”
    “哦,让皇嫂误会了。我是说皇嫂如今身子不便……”四皇子自知失言,忙解释道。
    “皇嫂真是好一张利嘴。”从进来一直没说过一句完整话的四皇妃突然开口说道,“能将四皇子说的哑口无言的人可是不多啊。”
    皇妃最听不惯的就是这种声音,拿腔捏调,尖刻造作,一听就是不怀好意。正要开口,却见四皇妃款款走向四皇子,拉住他的胳膊说道:“是不是啊,四皇子?”
    四皇子像触电般的抖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没好意思立即甩开四皇妃,尴尬的笑着,借着看桌上的东西,往前走了两步,跟四皇妃拉开了距离。谁知四皇妃随即就跟了上去,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四皇子的态度,反而是亲亲热热的说道:“四皇子可是要写字?那我来给皇子磨墨。”
    四皇子那样子就像是身上爬上了什么虫子一样,可还得忍受着,做出笑脸来。可能也知道躲不开,便也不再躲,由着四皇妃磨墨,他拿过笔来,写了起来。
    绿冬看着四皇妃,脸上流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虽然一闪即逝,可还是被皇妃看在眼里。皇妃知道绿冬的意思,绿冬是觉得四皇妃低三下四的没有尊严。可皇妃却觉的绿冬是看错了。四皇妃那样子分明是在耍笑四皇子,明知道四皇子不近女色,就故意凑上去让他难受。她一笑,这时四皇妃也正好向这边看过来,看见皇妃笑,她也一笑。会意的样子。皇妃笑的更厉害了。
    那边三皇子也拿起笔来,一边在砚台上润着笔,一边思索着。绿冬也二话不说,拿起笔蹭蹭写了起来。皇妃看着心里一阵暖意。
    四皇子不会折千纸鹤,写完后就走到三皇子身边,欣赏起三皇子的墨宝来。一边欣赏一边还小声的读着。反复读了好几遍。这时绿冬说道:“四皇子如此熟记,是想日后给三皇子出诗集吗?”
    “那可不一定哦?听说四皇子如今对皇子们的才能深感兴趣,说不定日后会将皇子们的墨宝和语录集结成册呢!”四皇妃说道。
    “难得四皇子有此雅兴。只是,三皇子才疏学浅,胸无大志,就不劳四皇子费心了。”绿冬针锋相对道。
    “姐姐说笑了。”四皇妃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同气连枝,说什么有劳无劳的。”
    要不是看出四皇妃是在耍笑四皇子,皇妃会觉得四皇妃这话就是在跟绿冬妯娌斗气。可因为她看出四皇妃绝不是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所以觉得四皇妃说这话也是别有一番深意。她细细琢磨着,忽的一惊,莫非四皇妃是说四皇子……,她抬起头来去看四皇妃,四皇妃的目光又是那样不经意的向这边扫了过来,那目光带着几分讥嘲,像是在问皇妃:你明白了吗?
    再联想到四皇子那样专注的记着三皇子所写的,还有绿冬那有些过激的反应,皇妃一下就明白了,四皇子此来是抱有某种目的的。而且这个目的绿冬和三皇子都知道。或者,四皇子不只是抱有某种目的,而是身负某种使命。就像四皇妃所说的,四皇子如今对皇子们的才能深感兴趣。——他不是感兴趣,他是负责收集皇子们的所言所行,以向某人做汇报。
    原来,你们是这样的一群人。
    看起来尊荣显贵,富贵无双,实际上却是四面受敌,甚至连最亲近的骨肉兄弟和枕边人都不能相信。
    皇妃想起应皇子所说的皇宫里的险恶,今天才算是真正领教了。她对他们,不管是四皇子四皇妃,还是三皇子和绿冬都满怀同情。就像那句话说的,愿生生世世不入帝王家。——这帝王家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要想得到无上的尊荣,就要付出无比的代价。
    对四皇妃,皇妃除了同情,还多了一份感激。不管她是好心提醒他们,还是存心想报复四皇子,她都把她此举当作是好意领受下来,并且心存感激。她也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不管四皇子如何,这位四皇妃肯定都会过的很好。
    送走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们,紫玉过来收拾屋里。看见装纸条的丝袋放在桌子上,便问道:“三皇子和四皇子又给宝宝写祝福了?真难为他们还记得。”说着,就往开解着丝带。
    皇妃问,“你干嘛?”
    紫玉笑说道:“奴婢看看三皇子的纸鹤是不是一张地契。”紫玉笑说道,“皇妃忘了,三皇子早前说过,要是皇妃怀的是小公子,他就会送小公子一所宅子。”
    皇妃换着衣服,笑道:“宝宝还在肚子里,你怎么就知道是小公子呢!就让人家送宅子。”
    “那不是小公子就是小公主吗。”紫玉笑道,一边从丝袋里拿出上面的几个千纸鹤,解开来,仔细的看着。嘴里还念叨着。皇妃觉得紫玉的样子跟四皇子十分相像,一时有些愣怔,可很快就摇头一笑,觉得自己也被影响的神经了,看谁都不像好人。
    夜里跟应皇子说起四皇子和四皇妃,应皇子倒是没看出四皇妃怎样,但他看出来四皇子和三皇子明显有着很深的隔阂,不再是以前形影不离的好哥们儿了。听着皇妃的分析,应皇子深深的为四皇子感到惋惜,不,是怜惜,他完全能理解四皇子的行为。生在皇宫那样的地方,一个人没根没基的要想立住脚,只得依附在强者的脚下。他把四皇子此举看作是不得已而为。非但没有恨意,而且还怀有深切的同情,无奈。觉得自己没本事,帮不了四皇子。
    皇妃对应皇子的这种看法不以为然。她从来不觉得四皇子是一个好人。但是这位四皇妃……,她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一定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