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城,林家郊外产业,望月湖。
墨绿的湖水,宛如一块无瑕的裴翠,倒映着红叶绿树。
年幼的林燮坐在岸边,烦恼尤多的,不时将手中敲打的小石子,扔进湖泊。
石子入水,溅起清澈的水花。
这时,林燮身后,一道身影负着双手,缓缓的走来。
“怎么了燮儿,是不是又被家里的孩子给欺负了?”
正是林家族长,林言,他一副知子莫若父的笑脸,温声问道。
听得是父亲来了,林燮依然愁着个脸,望着湖泊,撅着小嘴,忿忿的道:“他们都骂我是废物!说我是到了十岁都还没有元气的废材!”
林言莞尔一笑,来到林燮身旁,一样望着那不起一丝波澜的湖水,微笑道:“你便是你,是怎样,就是怎样,又何必在意他人的言论呢?”
闻言,林燮的皱眉微微收敛,不过眼睛依然还是跟个鱼眼一样,道:“可是,就听着很烦。”
这时林言弯下腰来,拾起一块石子,也扔进了湖中,他伸手指向那水花溅起的地方,道:“看到了吗,那一块湖水,因为石子打破了宁静,荡起环环涟漪,那一处的湖水,更是因为石子的坠入,溅起泥尘,让湖水都是变了浑浊。”
“但你再看向远处,视野拓宽一些,这一片无边的湖泊,却依然澄如明镜,波澜不惊。”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你现在的心就犹如那一块小小的湖水,稍微受到外界的落石,便是心烦不已,难以平静,但你若是能看得开一些,胸怀整个湖泊,那他人的嘲笑,不过是这无边明镜中的一缕尘埃,毫不起眼。”
“人能长清净,天地悉皆归。”
林言一字一句的声音,轻轻的在湖泊回响,宁静无垠的湖水衬托下,余音不绝。
“你说,你是想做那一小块湖水,还是这整个湖泊呢?”
“确实,天下父母,没有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出人头地,但是,这并不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他们最大的愿望便是,自己的孩子能够健康地成长,平平安安,活好自己的一生。”
“为父觉得,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送黑发,又有什么事,是能比这还难过的呢?其它一切,不过都是过往云烟,只要能看着你长大成人,为父随之老去,逝去,此生也已无遗憾。”
“能够黑发送白发,为父此生便是心满意足。”
…
大岚帝都城外。
战场上,一缕冷风飘旋着刮过,在这片千军万马的沙场,它却是显得有些孤独,风声将这片天地衬托得格外宁静,仿佛世界在这一刻都停止了呼吸。
原先的百万人马,到了现在,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还不到原先的一半之数,此时,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惊怔地汇聚向那偏远的一处。
那里,一道身影,胸膛生生的被一只黑爪洞穿而去。
身影背后,穿过胸膛的那只黑爪,有些欣长,也有些粗硕,被穿透的部分,最宽的地方也有十寸,几乎占据了整个胸口,可以说心肺都是同时被穿碎。
而在那只黑爪的再后边一些,是一张惊颤的脸庞,愣住的口齿微启,宛若雕像,栩栩如生。
欣长而又尖锐的黑爪指尖,与那瞳孔,仅剩不到一厘,本以为会有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却不想,那缠绕的黑气将血液中的生机都是生生抹去。
可以看到,死亡的恐惧都还未从那瞳孔中消散,便是涌上了惊愕。
渐渐的,那目光便是变得呆滞。
这张脸庞,正是属于林燮的。
而在那只黑爪的再前面一些,林燮的视线之中,一道身影被洞穿而去,那背影,在林燮记忆的深处,却是最为的熟悉。
正是林言。
只道,林言最后一刻便是不顾一切冲了上来,挡下了这一爪。
“爹…”
林燮凝固的口齿微颤了颤,似有似无的声音自喉中传出,他的脑海在这一刻都是变得空洞。
嗤啦…!
元沧海忽然将黑爪拔出,缓缓浮上空去,显然,林言突然跳了出来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令人想不通的,他的脸上不知为何还浮现着些烦乱,就像是杀错了不该杀的人一般。
啪…
“爹!”
林言的身子落下,在那“嗤啦”的黑爪抽出声中,林燮脑海宛若惊雷响彻,立马将父亲抱住。
这一刻,林燮终是从先前的那一幕中惊醒。
梦醒时分,大汗淋漓。
当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心撕开的那一刻,风雨便是开始哀嚎。
“可恶!林族的主脉死了,这可如何是好!”半空中,元沧海暗骂道,显然,这就是他烦乱的原因,本来林言对他还有大用的,却不想跳出来送死了。
若不是如此,他这一爪莫说穿一人了,就算是穿一百人都如轻而易举,要不是在那最后一刻因为看到林言跳了出来立马刹手,后面的林燮早跟着一起死在他的爪下。
然而,林言才不管他的以身作盾有没有用,他只知道,儿子此刻危在旦夕,从黑沼消失的那一刻,他便是疾驰而去,如今子已成龙,他所能做的,或许就只有为其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父为子殇,义无反顾。
又怎会管自己这一牺牲有没有用呢?
挡在他身前,便是了。
倚靠在林燮臂中,血沫不时自林言口中咳出,但他却依然挂着一脸笑意,因为那视线中有些模糊的脸庞,依然是个活生生的人儿。
“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过来…?!”这一刻,泪水与泣声一起咆哮而出。
林燮眼睛不敢直睹,但那颤抖的手掌,却是忍不住的往林言胸膛那洞大的伤口摸去。
摸到那淋淋的鲜血,只能是让得手掌更为的颤抖,仿佛脱离了自身,不是自己的了。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伤口,以他的医术,就算再修百年,也无力回天。
这一刻,宛如痛哭的幼童。
林言的意识愈来愈微弱,眼神一秒比一秒空洞,无神,可以说是已经丝毫感觉不到的一点痛感了,不过这时,他却抓住了林燮那满是鲜血的手,依旧笑道:“燮儿,不哭…”
“人生在世,总有一死,为父不过比别人死得早了一些…”
“没什么好值得悲痛的…”
声音沙哑而显沧桑,微弱而显无力。
“可还记得为父曾经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白发送黑发还要痛苦的,如今还有你给我送终,便是为父最好的归宿。不必难过…”
林言的眼睛已经灰朦,不过他却是用最后的力气,将指上的戒指取下,而后小心翼翼地,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动作,不让他人察觉,一手抓着林燮的手背,另一手将戒指按在了他掌心中。
“这是我林家历代族长传承之物,此物的存在一直以来只有族长一人才知,戒在人在,戒失族亡…”
“我想…这些人一直在找的,应该便是此物吧…”
“现在,我将这枚戒指交予于你,以后,你便是林家…”
“族…长…”
咚…
当最后一个字含笑的轻轻落下时,林言的手掌跟着缓缓垂落而下…
也就是这时,伴随着一声悲天长吟的吼啸,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八步焚屠,景门。
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