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余!”
砖石碎裂、烟尘弥漫,这一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一页书等人都以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提前做好了准备。
可偏偏阎达这次学会了耍心思,宁远多挨几次攻击,也要打出足够的力量好让自己的攻击越过整个战场,去给城墙之上的目标一个出其不意。
看着远处随碎石一起下落的白色身影,阎达的心情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好,他还记得,三余无梦生之前挑衅欲界时就受了他一掌,当时便已是重伤之态。
如今计谋成功,对方再受自己一掌,在不长的时间里受他阎达两次重击,三余无梦生必死无疑。
“哈哈哈哈哈咳、咳……”
想到自己成功除去一个棘手的敌人,又看到一页书难得惊讶着急的表情,阎达心中大快,忍不住大笑起来,结果下一刻就因为内伤被迫停下。
“虽然没能将你们一起杀死,但这不失为一种乐趣,退。”
但即便如此,阎达心中仍然非常高兴,自己伤重如此,与自己缠斗的几人自然也不遑多让,看着敌人都被城墙上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他便也顺势脱身离开。
“古尘,快!”
剑子仙迹看自己距离城墙最近,三余无梦生的情况刻不容缓,古尘出鞘斩击落石,自己则飞向空中朝着那道坠落的身影而去。
不只剑子仙迹,同一时刻还有数道身影朝着城墙飞去,但阎达那一掌极为强势,散落的砖石和飞扬的烟尘不仅阻碍了很多一部分视线,对站在城墙下方的人也造成了威胁。
“剑子前辈!”
在即将接触到三余无梦生时,剑子仙迹听到下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他向下望去,看到了一个白发拄拐的身影。
对方站在没有碎裂的城墙边上,招呼着他往去那边。
看了眼生死不明的三余无梦生,想着作为同位体,对方应该能为另一人提供帮助,便带着人朝对方所在的地方降落。
等人一落地,三余无梦生被平放在地上,柳清缘握住他的一只手,两人身上发出微光,像是在传功。
“三余,三余?醒醒!”
随着不知原理的传功,三余无梦生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仍不见其清醒,如今他除了那一头黑发,身上又多了许多血污。
“这是怎么回事?”
天罗子和说太岁本是追着那只鹿灵出了城,结果他们刚出来,就目睹了阎达攻击城墙的一幕。
看到三余无梦生被阎达击中,他们立刻意识到出事了,鹿灵也不管了,直接找来了这里。
“让吾试试。”
紧随其后的还有沐灵山,他也是跟着玉菩提的鹿灵而来,因为当时他还在城内,亲眼看到三余无梦生站立的地方受到不明攻击,城墙的上半部分直接爆炸。
他的治疗手段与寻常医者不同,或许能帮上忙。
“你们不是有瓶能护住心脉的药吗?”
“已经喂下去了,效果恐怕不够。”
沐灵山催动内力,手中折桂令开始散发光芒,与两人身上的微光交相辉映。
此时欲界没了战意,纷纷开始撤离战场,阎达和迷达趁着这一场混乱早就跑没影了,场上全是带着不同程度伤势的人,只是三余无梦生尤为严重。
不过还好,沐灵山的治疗还是有效果的,在多重合作之下,地上的人悠悠转醒。
“咳咳、咳……”
三余无梦生普一睁眼,还没等他说什么,一张口便是大量鲜血涌出来,为了避免他被自己的血呛到,柳清缘将他上半身扶起,等他将血咳完。
见到人醒过来,周围人全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看起来仍然虚弱无比,但起码还是活的。
“你们当时到底干什么去了?阎达连一页书都不管,宁愿多藏几回、多挨几次打都要越过那么多人对三余下手。”
不只剑子仙迹,这是在场很多人的疑问,当时有那么多人在战场里,三余无梦生站在城墙上,既是战场最后方,也是场中离阎达最远的人,对方为何偏要对距离这么远的人出手?
要知道,出手的目标距离自己越远,便越容易失手,想要万无一失就得提前蓄力,也是为什么阎达为了打中三余无梦生就必须多挨几下一页书的攻击。
如果想削弱正道战力,站在他面前的一页书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为何偏偏是三余无梦生?
“吾也不清楚,吾与三余应该……”
“不。”
三余无梦生吐完胸口瘀血,终于算是好受了一些,听到剑子仙迹的问题,他想起之前在欲界时,迷达接了自己同位体的攻击后,那恍然大悟的表情。
当时说太岁和素续缘的到来打断了对方的将要说出口的名字,但三余无梦生还是听到了属于本体的姓氏。
“九点,你忘了吗?”
“你想说什么?”
“那时迷达早已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自然想尽早除之后快。”
“……欲界已经知道你们是谁了?”
一页书等人也回来了,敌人尽数离开,玉菩提的鹿灵也消失不见,他们几个还有力气行动,便先回来看看三余无梦生的情况。
听完三余无梦生的话,明白其中关键的人都不禁皱起眉头,如果对方已经知道三余无梦生和天踦爵的真实身份,那阎达想杀三余无梦生的心思也就正常了。
削弱正道的最关键方法之一,也是大部分反派侵略时会有的一个共识,不管如何,先杀素还真。
“先回去,让净琉璃给你看看。”
三余无梦生现在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昏迷,然后再也醒不过来。
“战场这边由我们处理,九点你跟山神将三余带回去。”
“其实吾……罢了。”
被安排的主人公还想再说什么,但不知是过于虚弱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三余无梦生最后轻轻摇头,选择了闭嘴。
自始至终,另一位“素还真”不发一言,跟着众人将自己的同位体带回城中。
其实对于三余无梦生的情况,有一个能一目了然的方法判断,那就是他给自己点上的“续命火”。而此时这簇小小火苗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素大夫,快看鱻生的命火!”
院外练剑的人被沐灵山的异状吸引了注意,直到他离开都在猜测这位山神身上出了什么事,而院内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另一件事给困住搅拌。
三余无梦生的命火,正在逐渐熄灭。
“怎么回事?!爹亲……”
素续缘闻声赶来,因为哪怕意琦行用木剑指导,双方过大的力气差异还是会造成一点小误伤,特别是练剑的人里还有一个一心为剑道,不怕死且有往死里练的西门吹雪。
因此素续缘就待在这些人附近,若是有人受伤他可以直接过来为其疗伤,还能顺便教教虚竹怎么实操。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待着,看到最先出问题的不是楚留香这群人,而是自己的父亲。
“不能灭,不能灭……”
象征三余无梦生生机的火苗逐渐黯淡,不管守在旁边的人如何扇风,再添多少助燃的燃料,火焰始终在减落,不见丝毫生气。
“怎么办、怎么办啊这……”
“升不起来,想想办法!”
“他妈的,直接浇火油算了!”
“老胡你冷静点。”
命火突然开始减弱,并且还没有停下的趋势,急得众人兵荒马乱,大家曾经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却被这簇小小的火苗拿捏,没有一点办法。
这是三余无梦生的“续命火”,现在命火出了问题,就代表三余无梦生本人一定也出事了,还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爹亲……吾得去找爹亲!”
“素大夫?”
见火势没有扩大的趋势,甚至越来越接近熄灭,素续缘心中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单纯守着火苗发呆,起身直接奔向外面。
他记得,之前楚留香说三余无梦生一直待在城墙上观察战场,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但那毕竟还是在战场的范围里面,素续缘当时就觉得那种距离不算安全。
但有那么多大前辈看着,自己父亲也不是全无自保的能力,他也就没再想。对方如今分魂兄行动,不管怎样应该都会保住自己化身的安全……大概。
可现在一看,果然还是会出意外!
“吾得去找爹……!”
素续缘急匆匆的往外跑,刚到门口的时候迎面出现一个人影,他一时没刹住直接撞到了对方身上,对方纹丝不动,素续缘自己却撞了一个踉跄。
对方身材高大,素续缘还没看清是谁就直接撞上了,等被对方扶住的时候,他一抬头看到金灿灿的舍利,原来是一页书。
“一页书前辈,您怎么回来了?”
一页书是战场主力之一,此时应该在战场阻挡暴怒的魔佛才是,怎么会回到城内?欲界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就被解决掉。
一页书的目光看向屋内,看到兵荒马乱的众人和微弱到几近熄灭的命火,立刻猜到了素续缘如此着急的原因。而他来此,恰好也是为了这件事。
素续缘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他只看到宝相庄严的佛者在扫视了一圈后低头看向自己,然后开口。
“走吧,随吾去见你父亲。”
“……是。”
闻言,素续缘的手攥紧了衣袖,由一页书亲自来找他,三余无梦生的情况已经明了。黑发蓝衣的青年低垂头,乖巧的跟在一页书后面与他离开。
楚留香刚拉住想去找火油的胡铁花,正好瞥到素续缘跟着一页书离开的一幕,一页书的出现仿佛一个暗示,然后他转头看着黯淡几近熄灭的命火。
那一点点火光受不起任何刺激,即便有外力挽留也还是摇摇欲坠、忽明忽暗,就如同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别想什么办法了,都没用的。”
如果连那些近似神仙的人都没有办法,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又能做什么呢?
……
净琉璃坐在床边,给床上的三余无梦生把着脉,越把脉,他的眉头就又深一分。直到最后,也只是沉重的一声叹息。
“不行,他之前就有阎达造成的内伤,没有治愈,只是压制。这次又是阎达,两次内伤相加,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如果吾一直为鱻生填补呢?”
沐灵山询问道,他能肯定自己的回阳之法对三余无梦生有作用,虽然效果甚微,但总好过没有,如果自己一直治疗下去,也许能填补内伤的问题。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可以,但是三余……”
说到这里,净琉璃望向另外一人,对方拿出那块经常出现在手里的金色怀表,向沐灵山展示上面的表盘构造。
“山神拥有回阳之法,能治疗世间万物,但支撑吾与三余存在的……不是万物生气,我们是藉由时间之力所诞生的,也仅仅是被时间之力所支撑着。”
也就是说,哪怕沐灵山的能力有用,但治标不治本,他治愈的仅仅只是表面,内在流逝的时间,是谁都补不回来的。
“阎达造成的伤害无法愈合,时间逆流也在不停的破坏他的身体,如今三余无梦生的时间已尽,他该走了。”
说完,柳清缘将怀表的表盘重新朝向自己,凝视深渊上面的指针,时计并不是根据显示时间显示的,上面的信息也只有使用时间之力的人能看懂。
“现在回去,魂体不会受到伤害,能保证'素还真'的安全。”
“真是无情啊,九点。”
三余无梦生躺在床上,明明气息已经如此微弱,他却还要跟自己的同位体斗嘴。
“吾劳心劳力,如今时间一到便迫不及待的赶吾走,你可真是无情。”
“如果你的劳心劳力,指的是每天喝茶聊天的话。”
柳清缘合上怀表,将其重新收好。
“吾的时间也不多了……”
“爹亲!”
素续缘跟着一页书来到,看向躺在床上的三余无梦生,他脚步上前,握住对方的手,父子两人对视的那一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为素还真的儿子,他早就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作为一名医者,他也早已见过无数死相凄惨的人。但这种事情,每一次的情感都有着独特的重量,永远不会麻木。
“您在时间城,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青年低垂着眉眼,他明白自己父亲济世安民的宏愿,也背负天命所要担下的责任,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光明白缘由就能让自己去接受、去理解的。
“有些事情,吾不得不在。对了,九点,记得帮吾去讨要胜利的报酬。”
“不会忘的。”
“都这个时候,您还在惦记这些事情。”
虽然素续缘不清楚三余无梦生干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报酬,但想也知道,肯定是与现在局势有关的东西。
“您做的所有事,吾都会如实告诉娘亲。”
素续缘沉默良久,最后也说了这么一句不算威胁的威胁。
他其实有很多想说的,但一来,三余无梦生并非完整的素还真,自己的话都不知道能不能传到本人耳中。二来,他知道自己父亲是个什么个性,狠话软话都是不听的。
思来想去,他发现只有这句类似小孩子告状的语句,竟然是最有可能对其造成“威胁”的。
“那她听了,应该会开心很多天,然后变成调笑吾的新笑话吧。”
“前提是您能得平安回来。”
“会的。采玲跟吾说过,她想一家人出门旅行……”
床上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越来越弱,眼睛也逐渐闭合,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得虚幻,别人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随着三余无梦生的身体逐渐消逝,外面刮起一阵阵清风,吹灭了那簇让人急得团团乱转的命火,吹来了一声悠扬的箫声。
“……哪里来的箫声?”
众人闻声抬头,箫声悠扬绵长,随风而来,却不知此声从何来。
从风来的方向看,箫声从天上传来,在高耸奇异的山顶之上,白发的道人坐于山石之间,音乐正是来自他手中长箫。
“这一曲,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