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瞬间,韩槐出现在商离面前。他的眼窝很深,眼底一片青黑,一看便像是纵欲过度之人。他的容貌与韩充不同,没有一丝俊秀儒雅,反倒是阴柔病态,没有半分韩家人该有的气度风范。商离不知道该说他像谁,他甚至连亲生母亲清河公主慕容婉的长相都没有承袭。
“这小女娘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太黑了。”韩槐皱着眉头对贺兰静露出嫌弃之色,“但这身材倒是不差,爷我勉强还能用用。”
贺兰静不敢相信,她竟然被嫌弃了,还是被一个长相如此丑陋之人嫌弃。她抬腿踢中他的胸口,直接把韩槐给踹懵了。
“你,你竟然……”韩槐趴在地上,无法相信一个破衣烂衫的贱民,怎么会有这般身手,“来……”
他大声疾呼,可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商离顺便拿了案上的一根蜡烛堵上,“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不长进。”
韩槐瞪大眼睛,如同见了鬼一般。
韩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商离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是一个草包,才学不显。韩充请了冀州名士为其授课,可没有一位名士最终收韩槐为徒。因此,商离也没有让人盯着韩槐,一个没有学识的人,注定翻不出风浪。
可是商离也不得不承认,她在北燕的细作虽然能潜伏到公主府,也能拿到韩充向外传递的书信。但是在冀州之乱前,她的人也没能向她提示预警。这只能说明,韩充对她在公主府的细作,甚至是龙城的细作,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这很难不让商离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信都城外三十二具细作的尸体。那是蔡荃安插在北燕的全部细作,无一幸免。
韩充才学浅薄,但他却有不容小觑的另一面。他的目光之毒,乃是他的一大生存技能。也莫怪陆疆自幽州之变后十年,不敢贸然北伐。
然而,韩充既然有识人之能,那韩凛对他是虚情假意还是誓死效忠,他也能很快辨识。这也正是商离所担心。
是以,贺兰静的挑衅与胡闹,商离也没有再阻止。贺兰静有她的打算,商离不妨推波助澜。她也想看看今时今日的北燕时局,究竟是怎样的。
“我忘了与你说,我当年在龙城劫持的人质,正是你脚下那位。”商离不得不告诉贺兰静,“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今日又是撞上他。”
贺兰静把他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一条亵裤,然后捆上,再把自己的衣衫半解,发髻凌乱,像是刚遭遇凌辱的小女娘,一副欲哭无泪的绝望悲凄。
“我想闹上一闹,你要是不方便现身,你便躲起来。”
商离正有此意,不是不方便现身,而是她根本不想与韩充正面冲突。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韩凛也在这公主府中。
“你且先顶一阵子,不行就逃,横竖你只想要韩槐臭名远播,不再与你贺兰氏议亲。目的达到就够,不用搭上自己的性命。”商离怕贺兰静冲动,“若你真打算大闹一场,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势单力薄,帮不了你太多。”
商离不逞匹夫之勇,总要把丑话说在前头。
贺兰静挑了挑眉,“无妨,我懂的。我成为狼主之前,都是一个人。你在了,我反倒伸展不开。”
商离在贺兰静破门之际,迅速从旁边悄然溜走。她想,没有人会记得还有她这个人。女使不敢说往房里送了两个人,韩槐也不敢说见过她,他的麻烦够多的。她可以完全做到隐身,不被任何人发现。而这个时候,她最好的去处便是韩充的书房。
“来人啊,来人啊,槐特勤欺负奴家,奴家不活了。”贺兰静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不要命的洪亮,“今日,若是不给奴家一个说法,奴家就杀了他,然后自杀。”
侍从迅速向贺兰静涌去,没有人发现有一个身影朝韩充的书房而去。
商离很感激贺兰静,倘若没有她的冲突生事,她就不会有机会靠近韩充的书房,亲眼看一看那门上的燕子锁。
燕子锁,顾名思义,形似燕子。但是又比普通的燕子多了一排密字,只有把密字答对,才能解锁。而密字之所以不容易答对,乃是设局之人,每开一次锁,密字就会重新排列。虽然只有七个字,但只要答错一次,就会有一只燕子从锁上射出,防不胜防。
这燕子锁是杨宁与自创的,并不繁复,却胜在十分精巧,且三次密字不符,将无法移动密字开锁。但杨宁与留了一手,会有一个万能的密字,但是每把锁的密字都是不同的,万能密字也会因此而改变,无法找寻规律。但总归还是有一个最终的解决办法,设计出燕子锁的人,自然能解,这也是杨宁与告诉商离的。
商离试过几次,但她不确定韩充是否对燕子锁是否进行过改良。
韩充的书房建在池中,四面临水,如空中之楼阁,易守难攻,人只要一靠近便能被守卫发现。而守卫无论这府中如何嘈杂喧嚣,都不会离开半步。甚至府中越嘈杂越混乱,书房的守卫也会相应增多。
商离亲眼看着八名侍卫从四面而来,把架于水面上的书房围了起来。她没敢再往前迈一步,看着那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书房,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若只有韩充与萧寅之间的书信往来,他大可不必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六年前如此,六年后亦是如此。他要守住的秘密,只怕不止是防大齐,连北燕都要防。
商离默默退到人群之中,以她今日的装扮,她最该出现的地方就是后院的流水席,而不是达官显贵出没的前院。
她看了一眼周遭人的装扮,突然发现方才那名女使的踪迹,上前制住她,“想保命就闭嘴,我保你平安无事。”
女使脸色全变,“我只是听命行事,与我无关,我就是一个奴婢,是槐特勤让我做的,求求你饶过我吧!”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饶了你。”商离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冷声道:“府中的贵客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