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不是怕了,他到冀州后,便打定主意暂时不回大营,由郑嚣与陆冉主持大局,负责冀州之乱后的稳定军心。至于何时出现,他还在考虑之中。
在冀州之乱平息后,传闻有很多,尤其是对韩充与韩凛这对父子的议论,再次被提及。他在上阳郡守了三年,最后收复幽州,都没能平息他是韩充之子的议论。而在韩充之前,定国公累世袭爵,为大齐法典着书立说、教书育人,却被人刻意遗忘。
以前不提,现下却提了,不用怀疑和查证,这肯定是萧寅与韩充的阴谋。萧寅想从韩凛手中夺走兵权,而韩充想拉拢这个拥有征北军兵权的儿子。
但韩凛没有证据,他没有办法证明萧寅与韩充勾结,就没有办法自证清白。这是最为致命的。
“不急,这不是还要等监军。”韩凛递给郑嚣一杯茶,“我若是先回营,被这位监军抓着把柄,会说我与诸位将军串通一气。那我还不如在家歇着,横竖我现下是新婚燕尔,又在宁郡剿了流民之乱,休息几日也是说得过去的。”
郑嚣恼了,“你这是耍赖,你就是不想回营,你就是怕了。你小子,六年前的狠劲与韧劲,都去了何处!”
“此一时彼一时也,我现下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再鲁莽行事。”韩凛睨了一眼商离。
商离横了他一眼,对郑嚣道:“你莫理他,他就是怕了。他怕再次遭遇入营的尴尬,他怕幕府聚将无人要来,他怕将令一出无人响应。他不再是六年前无所畏惧的韩定之,他现下肩负征北军之存亡,他焉能不怕?”
韩凛长叹,“以往有乐平在,现下只有我一人独行,总觉得缺了什么。”
此时身在洛阳的商荇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紧了紧大氅,缩回屋中取暖。
韩凛说的是心里话,他身边得用之人不多,年少与他交好之人唯剩商荇。离开洛阳时,他并未与商荇告别,想来都是遗憾。
郑嚣转念一想,“我从玄甲卫给你拨两个人,再从武营威选四个人,谁要是敢动你,自有他们去办。”
“老郑,给我两名玄甲卫便好,剩下的人给九娘。”韩凛有些汗颜,他只带了韩十与韩十一,商离带了阿妩与喜鹊,还有她二人的郎婿,出入无人相伴,始终不放心。
商离不敢在遗孤之中挑人,怕混入细作,无论是萧寅的人还是韩充的人,她都不想养虎为患。
“你不回营,但我还是要回的。”商离起身,“既然郑将军今日来了,那我同你一道回营。韩将军不作为,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郑嚣对商离接手斥候营已有耳闻,她在信都时训练的细作如今还都在北燕活动,每三日都会有消息传回。相比征北军的斥候营,可以说是训练有素。
征北军的斥候营,自幽州之乱后,近十八年都无所建树。姚尹、龚辰和郑嚣都有各自的军务,难以兼顾,因此成了征北军最为薄弱的一营。
冀州之乱前,斥候营连北燕的兵马调动都未能提前探知,以至于未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最终兵败如山倒,负隅顽抗,损失惨重。战后,郑嚣自领一百军杖,对斥候营的失职负全责。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斥候营不堪大用的事实。
郑嚣在韩凛接手征北军后,他提出重组斥候营,他擅长冲锋陷阵,而不擅长打探消息,最好是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统领斥候营。
而这个人,郑嚣没有想到会是商离。
“看来,定之把你带回来,已经是打算好的。”郑嚣与商离策马而行,“斥候营由你来执掌,再是合适不过。只不过,征北军中从未有过女子领兵。”
商离却不以为然,“能者居之,我是陆家人,征北军又称陆家军,我来领军又何惧之者。再者说,郑将军怕是忘了,我阿母随我阿耶入军时,她也曾冲锋在前。我自幼在护国公府长大,护国公乃是开国四姓中唯一世代掌军的世家,我耳濡目染,也是能胜任的。但是,也不能因此而张扬跋扈,毁了定之的名声。”
郑嚣不是不信任商离,而是担忧她难以服众,“九娘误会了,我是怕九娘觉得斥候营都是一些不堪大用之人,一时间找不到人手。”
“今岁新入军的人呢?”
郑嚣长叹一声,“冀州大乱,征北军死伤惨重,新入军的人只有往年的一半,各营都缺人。”
“把身世清白之人,都给我留着。”商离翻身下马,语气不容拒绝,“若是没有斥候探查消息,贻误战机,谁来负责?是我家那无辜的郎婿吗?”
斥候营的统帅年纪不大,看起来不到三十。冀州之乱后,他还能在白日昏睡,倒也是闻所未闻。
“你就是陈鄙?”商离正色一凛,声音微寒,“冀州之乱,你斥候营玩忽职守,贻误战机,将士死伤惨重,而你身为斥候统帅,却不思悔改,无所作为。来人,拉出去,一百军棍。”
“你是谁?你一个无知女娘,竟敢对我无理。”陈鄙大喊,“本将军乃是颖州陈氏,当朝尚书令乃是我叔父,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定回京参你全家。”
商离最恨这种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商名离,排行第九。”
“天水商家?”陈鄙大惊。
商离从怀中掏出一物,“看,这是征北军的令牌,我阿耶给的。请问,我能打你了吗?”
陈鄙当即被郑嚣的侍卫拉到演武场,龚辰听到消息也来了,命人按商离的处罚执行。
陈鄙大骂出声,仍是一口一口世家子弟,即便是犯错,也不能受如此酷刑,对商离更是破口大骂,“你有令牌没错,但你是女娘,你私下军令,乃是犯了我大齐律法。陇西韩氏自诩大齐法典的奠基人,现下为何不出来主持公道!”
一百军杖打完,陈鄙还是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诸位将军,商离初来乍到,不知军中规矩,但是却明白有错必罚的道理。斥候营无所作为,统帅该负全责,郑将军自领一百军杖,对陈统领却没有任何处罚。身为主将,偏袒下属,也是有错。但郑将军在我之上,我无权处置。而这位陈统领却仍是不思悔改,对我诸多谩骂。我大齐军法有云,谩骂上官是何罪?玩忽职守,以致十万征北军马革裹尸,又是何罪!”商离的话掷地有声,响彻四野,“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