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还是低估了叶旭，在叶旭的山坳中，藏过冬的粮食。叶旭每日命人埋锅造饭，袅袅炊烟，故意向韩凛挑衅。
    可韩凛对此并没有被激怒，而是把阿六等人请到山林来，让她们看一看，那些曾经造谣生事的所谓流民，究竟是怎么样的面目可憎。
    “他们有吃食，却不分给我们，真是坏透了。北燕人，他们毁了冀州还不够，连百姓都不放过。”有人大喊，“杀了北燕人，杀了北燕人，为冀州死去的百姓报仇。”
    “可你们听说了吗？现下这位韩将军，就是北燕那位驸马的亲生儿子。听说他要把这些人都杀了，这不是杀人灭口吗？”
    “我原本见过这些人，也不是鲜卑人，都是我齐人。齐人都能为北燕卖命，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在大齐，还有人与北燕勾结。而这个人是谁，那些韩将军也不查一查，就想把人都杀了。果然是心狠的。”
    “我觉得最该查的，就是这位韩将军了。”
    “可这些人别有用心是不争的事情，我们有一口饭吃，还要感激韩将军，剩下的事情与我无关。”
    “没错，能吃饱穿暖，就已经要感激涕零。”
    阿妩把这些议论原原本本地说给商离听，“不止是流民，还有军中，也有对少郎君不好的议论。少郎君的出身是无法改变的，他就不该再来漠北，难道真的要父子相残吗？”
    “也不尽然，有可能像议论的那样，他与韩充里应外合，还有萧寅在朝中，说不定他们的野心更大，到那时也没有所谓的叛离，而是开国立朝，成了开国功臣。”喜鹊不是不喜欢韩凛，而是觉得很道理，想为自己正名太难，还不如推翻重来。“你们想想，圣人那般品行，还不如换一个。”
    阿妩连忙捂住她的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小命不要了。”
    商离却不以为然，“圣人品行确实不好，但也不是萧寅想夺权便能夺的，萧寅的品行比圣人更差。若是真的那么一天，真是老天不长眼。但这些话，也就到这了，在外面不能乱说。我天水商氏乃是开国四姓中历代掌兵，最是忠于大齐。”
    困了叶旭十日，粮草还没有耗尽的迹象，韩凛不想再等，命王冲实施围剿，把山林中的一干人等全部就地剿杀，不留一个活口，绝不能留下后患。
    叶旭已经是一个废人，杀他易如反掌，韩凛可以留他性命，把他押解回京。但韩凛没有这么做，他不想再给叶旭继续活在世间的机会。
    “给叶旭的人头砍了，八百里加急送回洛阳，交给齐国公。”
    至于叶旭的人头到了洛阳，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就不是韩凛要考虑的。洛阳有洛阳的人，他只能专注于冀州，荡平北燕之日，便是他回京之时。
    而当下，他的难题却不仅仅是北燕，还有商离。
    亲是成了，但他与商离之间却不像从前一般相互信任，而这一切也是因为韩充。他身为韩充之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但这个身份从未给他带来过便利，只有无尽的麻烦。他试过坦然面对，可不是他想坦然，便能坦然的。流言蜚语，无端指责，这一切都是因为韩充。
    而今，连商离都对他有所怀疑，以至于他对自己的初衷也有了不确定。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韩凛把山林的夜枭和流民处理干净，快马加鞭去了拓跋迟的屋舍，把商离接走。
    拓跋迟却是不让的，“你这会让人诟病的。”
    韩凛不觉得有问题，“在我的地盘，我接不回自己的新妇，那才会被人诟病。”
    拓跋迟说：“你这是欺君。”
    韩凛说：“你确实把人掳走了，还留了书。何来欺君一说！”
    拓跋迟冷哼，惊觉上当，“这是……”
    “我回冀州后，荡平流寇，不计过往，与你拓跋鲜卑和睦相处。你发现自己的错误，主动把人交予我。你我冰释前嫌。拓跋狼主，以为如何？”韩凛是定国公最得意的门生，巧言善辩，“若是狼主觉得不够，你拓跋族的战马，我提前预订百匹。”
    这是拓跋迟最想要的，真金白银。萧寅掌征西军时，凉州的战马进不了冀州，征北军的骑兵战马配备不足，迟迟无法兵临北燕城下。拓跋迟统率的鲜卑部，也出产战马，以与商离订立耕种合居的契约之前，战马首先与北燕交易。而如今拓跋部与北燕决裂，谢轩成了征西大将军，韩凛想要的优良战马已非难事。他最大的困扰是，与谢轩换，还是与拓跋部交易。
    拓跋迟的强势已经不是他的优势。
    宁郡耕地被毁，重建需要时日，要耕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而这时的战马买卖就成了拓跋部族来年的收入来源。
    拓跋迟又怎能不答应。
    可韩凛进了屋舍，却没看到商离。
    “她回信都了。”拓跋迟耸了耸肩，“我若是能困住她，又岂会让你娶她！横竖你也是困不住她的，还不如我看笑话便好。”
    韩凛长叹一声，“回信都也好。”
    “我听说信都来人了，她是去见他的。”拓跋迟卖了一个关子，“这个人能帮她很多，甚至远远超过你。你呢，只会给她带来麻烦，而那个人却能解决许多的麻烦。”
    韩凛睨他，毫不受他影响，“那她也是我新妇！”
    “我听闻，九娘的父母是和离的。”拓跋迟像是知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压着声音，“你们大齐对掌兵的人，都不太信任。”
    韩凛磨牙，“那与你关系也不大。”
    拓跋迟敛了笑，“百匹战马，买定离手。”
    “一百也是百匹。”韩凛耍赖，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韩凛快马加鞭，深夜才到信都城。
    他还未在将军府安置，也不打算用原先的将军府。到了信都城，除了大营，他连一个落脚处都没有。他都无处可去，商离会去何处？
    他想了片刻，仍是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将军府的对门，也就是他与商离、商荇原先的屋舍。大门半敞，门前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
    而在门前阶下，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还未走近，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熏香。宝马香车，不是蔡稽还会有谁如此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