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离冲出山坳,只见雪地里留下长串的血脚印,一直延伸到另一处的山坳。血脚印很多,杂乱无章,但能看出来并非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须臾,血迹凝结成冰,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阿六和她的同伴也跟随而至,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行迹,脸色顿时惨白,没有任何迟疑地退回山坳。
“饿死都不能去。”有人大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都没了,还有什么用!”
“不能去,都是骗人的。”
“对,守军就怕咱们浪费粮食。”
一石惊起千层浪。
商离赶紧跟着回去,“我觉得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阿六也觉得后怕,“你看那血,流成那样,难道还能有假?”
“是血没有错,可没有看到人,只听到有人喊,也没有看到追兵。”商离面色微沉,“你们想,郡守与守军若是真想杀流民,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还要发安民告示,引大家出去吗?这宁郡的守军难道还会怕几个闹事流民,武力镇压根本不在话下。”
有人听后,仍然持质疑的态度,“可你也看到了血。”
“可我们没看到人。”商离朝阿妩使了一个眼色,她不能一个人说,一家之言,难以被接受,只有可能被孤立。
阿妩连忙道:“对,我也没看到人,有没有可能那不是人的血,是用来吓唬我们的?”
“那他为何要吓唬我们?”阿六问。
喜鹊也站出来,“有没有可能是怕我们人多,占了太多的口粮,他们怕争抢?他们在那处,也老跟人抢。人越少越好,就能吃得更好,吃得更久。是以,他们故意的,这样就能独占口粮。”
“对啊,六婶,他们以前也抢我们的吃食,坏得很。”
商离表示赞同,“方才我看到脚印的方向,似乎有些奇怪。我初到宁郡时,也去过一回宁郡大营。那大营的方向,似乎并不用从咱们这处山坳经过,可他们偏偏在此处大喊大叫,留下脚印。”
有人附和道:“那是相反的方向,军营放粮时,我去过几次,是咱们要从那处经过,他们直接就能过去。”
“那就对上了。”商离立刻道:“他们就是怕我们人多,抢了吃食,所以骗我们。我想,那血也不是人血。有谁跟我四处找找,兴许能找到究竟是什么?”
“这倒也没必要去找,若是鸡啊兔子什么的,都被烤着吃了,不会留下证据的。”阿六也是有迟疑的,“要不我们再等一日?”
商离当即表示赞同,她也不敢再催,怕说多了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等等,你们闻闻,是什么味道?”喜鹊爱吃,鼻子最灵,但凡是能吃的,她都能立刻发现,“烤肉,有人在烤肉!不对,是山鸡!你们闻闻!”
在这个山坳中的女子,有一部分人是世家中的仆从,女子大多从事厨间杂事,对于庖厨一事最为熟悉。
“没错,就是在烤肉。”
“是鸡肉!”
“这些人,太坏了,竟然骗我们!”
商离长舒一口气,打铁要趁热,她又道:“趁着他们在烤鸡吃,我们去吧?但是我们要悄悄地去,万一被他们发现了,也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阿妩心领神会,第一个站出来,“我去我去,我可不要在这挨饿。你们要是害怕,那我和喜鹊先去。到时候,可不要怪我们先吃饱饭。”
喜鹊挺着大肚子,行动却很灵活,跟着阿妩一前一后出了山坳。烤肉的味道飘来,喜鹊狠狠地骂了一句:“龟孙子,敢骗你姑奶奶!我呸!”
商离没有走,陪着那些不敢跨出山坳的人一起等着,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来时把韩凛给她的麦饼都分掉了,一个也没给自己留。她平日吃得不多,但也从未饿过肚子。她想起与拓跋迟被困龙城郊外时,还能找些果子充饥,可眼下天寒地冻,天地万物被积覆盖,想找到能果腹的,那就只能是活物。可活物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太难了。世间艰难,对女子尤其不公。更不用说有人蓄意挑衅离间,而让这些人更为艰难。
两个时辰后,阿妩和喜鹊回来了,拿了一堆的吃食。
这下山坳里的人都放心了,再度整装出发。但这次是悄然走的,没有成群结队,而是一个接一个,出了山坳集合。
而在山林的出口,有王冲派的军士守着,吓得不敢再走,喜鹊连忙解释道:“我与王将军说了,有人要害我们,怕有生命危险,他便让人来守着,你们大胆走,不会有人伤害我们了。”
阿六等人将信将疑,小心地走出每一步,即便是阿妩站在那些军士的前面,毫发无伤,都难以打消她们内心的恐惧。
因为艰难,所以害怕,害怕连命都没有,从此不再有希望。
商离带头走在前面,“莫怕,就算有事,也是我先有事。你们要是发现不对,就立刻往回跑。”
“九娘,你为何不怕?你男人不是还在那边,你就不怕他出意外?”阿六愈发觉得奇怪,直至走出山林,那些军士都没有拔刀的迹象,她才松了一口气,“你得去通知你男人,那边都不是好人,不能久留。”
商离这才想起,先前韩凛连夜离开,说要去那边山坳混口饭吃。
“那我也要先吃饱。”商离混在队伍的最后,只在册子上写了个名字,王冲特地关照过,没有过所的人只有她一人,给她一份吃食,不用多问。
但宁郡的守军有不少人都认识商离,见了她难免要打招呼,可看她一身装扮与往日不同,也不便多说,想行礼又赶紧收了回来。
“军爷,辛苦了。”商离先打了一声招呼,韩凛在旁边观望许久,连连摇头。
“你怎么还在?”商离一边啃着汤饼一边小声说话,“万一把你认出来就不好了!姨母还让我去那边喊你,怕你有危险。”
“不许去了,跟着去郡守府待着。”韩凛穿了一身低等军士的甲衣,盖住大半个脸,“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那不行,你是我男人,我怎么能自己吃饼,让你在那边受苦!”商离叹气。
“我就说我先来了。”韩凛替她找了一个更合适的理由,“你说我去了那边,我说我听到消息,先来了。”
“可我还是想去!我想要找到证据,证明韩充与萧寅合谋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