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与商离并肩走出长街,街上行人如织,一张张陌生的脸从他们面前经过。但商离很快察觉出不对,“有校事府的人!”
她不是在问韩凛,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韩凛也发现了,“你今日的行事,校事府的人都看在眼里,戌时末刻,今日在京城发生的大小事件都会由校事府的人甄别过滤之后,呈报给萧寅。”
“我与萧寅如今有共同的敌人,他想必不会对我不利。”提起萧寅时,商离的目光含恨,她生平面对生死的时间并不多,一次是因为韩充,一次便是因为萧寅的追杀。“他屡次想致我于死地,想在太子跟前邀功,如今他已是太子第一宠臣,而风圣军也不在商家人手中,他还能对我如何?”
韩凛眉头深锁,“不能掉以轻心,萧寅生性多疑,他对商家的警惕从未放松过,因为商家始终谨慎,百年传承的世家总有其求生之道,护国公之所以是护国公,其忠心不用怀疑,但忠心之人唯有圣人。是以,在太子没有登基之前,萧寅仍要有所防备。”
商离与韩凛穿过日暮西斜的街市,看着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脸上也不自觉地勾起轻浅的笑意,但出口的话却残忍犀利,“萧寅的出身与庆国公有所不同,兰陵萧氏原也是世家大族,在与高祖争夺天下的巨野之战败北后,萧氏一族几近覆灭,族中儿郎发配边关,女娘沦为娼妓。而后萧寅的曾祖父在凉州养出优良的战马,而开始萧氏一族的复兴之路。至萧寅位居征西大将军、勇毅侯,萧氏在西北经营近百年。从养马的都尉,到如今权倾天下的太尉,萧氏的崛起是一步步地完成的。有些人忘了萧氏曾经的辉煌,但萧寅没有忘,他不屑与庆国公为伍,而转投太子,便是因为他认为兰陵萧氏始终是大齐的一等世家。为了成就萧氏一门,他必是会不择手段。他想要风圣军,想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太子登基之后,他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裴家。然后,便是开国四世家。而你,定国公的承重孙,已为他所用。”
“他对我并不信任,事事都在观望。太子亦是如此,想用却又害怕。”韩凛也很无奈,他已经放低姿态,表明立场。
“那你应该与萧盈人订亲,取得萧寅的信任。”商离提出她的建议,“你与萧寅成了一家人,萧盈人是他唯一的妹妹,打小对她疼爱有加,据说萧寅在凉州时,为了讨妹妹的欢心,一心在荒漠种出牡丹。”
韩凛失笑,“你说萧氏是世家,可他的所作所为却与庆国公一般,粗陋浅薄。”
商离一脸认真地说:“所以只要你成为他的妹婿,一切就好商量。你拿到爵位,对得起陇西韩氏,然后请旨踏平北燕,还韩氏清白。如此简单之事,只需要一个萧盈人。”
韩凛停下脚步,同样是一脸认真,“我在服斩衰,不宜议亲。在大母过世时,萧寅曾上门与阿母商量过热孝成亲之事,被我阿母严词拒绝。而我向太子和萧寅投诚的理由是,我阿母在怀我之时,与商女君指腹为婚,为我与你订下婚约。但韩充叛逃之后,商家单方面不认这门亲事,以抚养我长大为交换条件,韩氏势微,不得不接受。而我除了复兴韩氏之外,还要给阿母一个交代。那就是娶你为妻。而你议亲无数次,却又妄图与何七定亲,豫章大长公主虽待我亲厚,但并不愿意我与你成亲,我委实是忍无可忍。”
商离眨了眨眼睛,“他们信了?”
“信了!”韩凛也觉得很顺利,“太子曾因为议亲失败要追杀于你,我不过是想还阿母一个心愿,他为何不信?我也认了,永安八年的太庙走水,我确实有参与策划,但最终并非是我的谋划。我把现场找到的裴襄腰牌,给了他们。太子确认,裴襄当夜没有当值,腰牌不可能出现。”
商离摇头,长长地一声叹息,“萧寅竟然还会信你?他想招你为妹婿之心,人人皆知。”
“但他更明白,受人之辱者的痛苦。他自西北苦寒之地而来,卧薪尝胆,忍人所不能忍。而我少年人的意志,坦然而直白,是他所认同的。若我说只为爵位,只为能手握天下兵马,还天下以承平,使百姓不再受流离之苦。如此豪言壮语,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笑话。人,总要有私利,总要为私情,才能更为信服力。而我,也不曾撒谎,只是省略掉一些人和事。”韩凛低声道:“圣人没多少时日了,三皇子无法撼动太子的储君之位,庆国公反倒成了跳梁小丑。我听闻,庆国公想联合征北军合围帝京,但陆将军拒绝了,因此才会想到要裴衍娶你。”
“这老匹夫!”商离气愤难当,“裴家的荣辱已无人能及。太子无母,尊裴氏为太后,裴家也能享百年富贵。”
“人人都想成为人上之人,不过是心魔作祟罢了。”韩凛送到她到护国公府前,“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想要回爵位,还有娶你为妻。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也该与豫章大母说一声,以示尊重。她抚养我长大,给我一个安身之所,而我却忘了最初的承诺。”
商离欣然同意。她本就不是一个善于欺瞒之人,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面对面讲清楚。
这时,护国公府的大门打开,商荇一个人走了出来,看到商离与韩凛,连忙大喊:“不好了,何七来了,大母很生气,正到处找你。”
韩凛与商离相视一眼,该来的总会来,还不如坦然面对。
韩凛握住商离的手,“大母要打要骂,都有我担着,你莫要与她顶嘴,伤了和气。你要记住,理亏的人是我,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你们说够了吗?”商荇急得团团转,“再不走,大母要连我一起打。”
“六兄的打,你也要受着。”商离说。
“乐平皮厚,让他自己来。”韩凛说。
“说好的一家人,有难同当呢?”商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