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鹿城(今河北涞源),太行山、燕山、恒山三山在此交汇,拒马河、易水、涞水三水同出此源,是一个环抱在群山中的小型盆地。
浊鹿控制着太行八陉中的飞狐、蒲阴两陉,北上可进入代郡,南下可进入中山国,东进可进入华北平原,是一座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小城。
太行山上的势力控制了浊鹿城,就有了居高临下、东出平原的跳板;太行山下的势力控制了浊鹿城,就锁死了飞狐道东出口,极大增强了战略缓冲。
因此上,浊鹿城一直是赵国、燕国、中山国的争夺对象,三国在此连年争战,浊鹿城也几易其主。但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赵国人在控制此城。
赵国三分之后,北赵与西赵政权陷入了内斗之中,浊鹿城也变得鞭长莫及,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子。
燕国从居庸出兵进攻北赵政权之后,同时也派出一支军马,由燕下都武阳(今河北易县)出发,西上太行,进攻浊鹿。
燕赵两军围绕着浊鹿城打得不可开交,毕竟浊鹿城缺兵少粮,最终为燕军所破。
浊鹿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城,而是一处军寨,城中居民就是随军家属。这种军寨斗志最为顽强,因为每退一步,就是全家遭殃。
虽然城破了,但赵国守军仍然死战不降,全军转入巷战之中,并利用城内的“坊制”构造,对燕军造成了极大伤害。
街坊制,就是将城中所有居民分拆成不同的坊,坊与坊之间相互独立,设有坊垣,坊门,坊卒。当坊门关闭,每个坊内皆是一处封闭式的战斗单元。
城破之后,赵国守军退守各坊,当燕军陷入各坊,立即关门打狗,各个歼灭。
就依此法,赵军依然占有半城地盘,与燕军打得有来有回。
浊鹿赵军打得如此顽强,除了军寨的主体和坊制结构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浊鹿的主将非常顶。
浊鹿主将非是别人,正是昔日与赵敬侯赵章争夺君位,设计刺杀侠累、引起邯郸之战的公子赵朝。
魏武侯当年干涉赵国失败,赵朝便失去了利用价值,一直在列国之间流浪,成为一名破落公子。
赵国经历了赵敬侯赵章、赵成侯赵种两代君主之后,赵朝已经彻底失去了翻盘的可能。
但赵朝始终记得当年在风陵渡,俱酒给过他的忠告:“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以图后举。”
在赵范入主代郡之后,赵国已经几乎没有人记得赵朝这号人物了。在这种环境下,赵朝这个爷爷辈的宗亲前来代郡,投奔赵范。
赵朝虽然有过“野心家”的梦想,但目前而言,对赵范毫无威胁可言。且赵范正在网罗人才之际,就把赵朝收留了下来,并让其驻守浊鹿前线,防范中山和燕国。
因为浊鹿这个群山中的小盆地,任赵朝再如何蹦跶,也翻不起多大风流来,地形就限制死了!
但赵朝却是认认真真地在治理浊鹿,虽然他有过君临一国的野心和梦想,但其实并未有真正地治理过一地。
所以赵朝将毕生关于国家治理的思考,全部实践在了浊鹿这个山中小城中,其虔诚程度不亚于在治理一个国家。
正是因为赵朝这种极其认真的态度,浊鹿城的防备居然搞得有声有色,军队战斗力也相当强悍,才会有今日巷战的惨烈和不屈。
燕赵两军在浊鹿城中打得你死我活,但双方兵力都非常有限,打死一个少一个,一时谁也吃不下谁。
就在双方对峙之时,东胡王的大军艰难地通过飞狐峪,一下子涌入了浊鹿盆地之中,立即释放其野蛮天性,对浊鹿城中的燕赵两军来了个一锅端。
可怜赵朝空有枭雄之志,却无酬志之能,最终在乱世的洪流中销声匿迹,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东胡王将浊鹿城中补给搜刮一空,全军一番休整,再次东出,沿着蒲阴陉直扑燕下都——武阳城。
燕国在蒲阴陉的出口处确实设有一处塞城,就是后世紫荆关的前身。但此处的“大漏勺”属性一成不变,再次失守。
因为有燕军入山讨伐浊鹿未归,燕军对此浑不设防,东胡人一个冲锋,就攻破了简陋的塞城,大军涌出蒲阴口,广袤的华北平原近在眼前。
经过三百余里山路的崎岖,东胡骑兵的野性终于有了释放的地盘,立即纵马杀向燕国腹地,直取武阳城。
战略成功一半,代涤又及时向东胡王进谏:“大王若急于北归,则不应眷恋沿途繁华,而应直击中枢。且中原素有‘国都破则国亡’之说,蓟都既下,则燕地皆归大王所有,不必急在一时。“
东胡王此时对代涤已经言听计从了,立即定下了清晰的战略目标,严令不得四处劫掠,贻误军机,全军快马加鞭,目标燕国都城——蓟城!
武阳城燕军紧急关城落锁,东胡王也不死磕,派一部牵制武阳,剩下大军直接杀向燕国国都——蓟城。
代涤此次献计,确实有“打蛇打七寸”、直击燕国中枢、尽快摧毁老朽的燕国政权之意;但另一方面,也意在减少东胡军对沿途百姓的劫掠,降低人民痛苦。
从武阳到蓟城,沿途一马平川,路途不过二百余里。东胡人马快,其精锐之师三万人,配备一人双马甚至三马,一路之上马歇人不歇,一天一夜之间竟然杀到了蓟城郊外。
由于东胡人的马实在太快了,沿途关塞的驿马根本比不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大批敌军杀向蓟城而无法示警。
次日一早,蓟城守军像往常一样打着哈欠,“吱扭扭”地打开了蓟城四门,放下了吊桥,开始对进出城的百姓作威作福。
突然远处一阵爆豆般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东胡骑兵如同从地平线上冒出来一般,风驰电掣般地杀入蓟城。
燕国立国六百多年,第一次被人攻入国都,其恐慌程度可以想象,整个都城的防卫体系乱成一团,蓟城陷入了一片血腥和恐慌之中。
燕文公的亲卫营们拼死搏杀,保护着燕文公杀出东门,向辽东方向撤退而去。而燕国的公子公主、公室勋贵,全部落入东胡人之手。
东胡王见战略奏效,立即履约厚赏军师代涤。
代涤借机再次进言:“大王虽已下蓟城,但燕国主力俱在居庸,大王若欲北归,必破居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