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间,左右大将率领众在城下鼓噪叫骂,远远地继续堆土,但不向城下推进,好像只是不断加高土山一般。
尽管这样,已经令栎阳守军十分紧张。土堆可以铲平,但地势也在逐渐抬高。长此下去,城墙就会被一点一点地埋进土里,栎阳城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栎阳守军还发现,此次义渠人不再胡乱进攻,而是有序地围三阙一,空出南门。这也是义渠左右大将听从了公子虔的意见,给对手留出逃跑之路,不使其搏命抵抗的战术。
就在栎阳守军精神高度紧张地盯着土坡方向时,公子虔亲自率领人马,举着厚实的高盾,推着轒轀(fenyun)车和撞车悄悄逼近东南角。
秦国守军发现了下方的进攻企图,但对轒輼车和撞车出现在角楼非常奇怪,这玩意儿不应该是撞城门用的吗?
义渠人也很奇怪地看着这些攻城器械,话说公子虔你有这么好的武器,为什么不早用?
公子虔看着义渠人眼光,心中一阵腹诽:早点用你们义渠混蛋不就活得更多了吗?老子就是要攻守双方互相消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懂不懂?算了,野蛮人哪懂这些高深的计谋!
轒輼车为四轮无底木车,上面做成屋顶形,蒙上弹性极高的牛皮,这样既可以抵挡城上的箭矢,还可将滚石檑木的力道用斜坡卸去,甚至没有助燃剂的火攻,对轒輼车也无济于事。
轒輼车一车可藏十至十五人左右,公子虔亲自在第一辆车中,推车前行。他知道城墙上的记号,知道从哪里下手,最容易挖到铜柱。
撞车破坏城墙或城门的主要兵器,其外形和轒輼车差不多,但车中悬挂着一根巨大的撞木,其首削尖,裹以青铜。
撞车一般用来撞城门,依靠撞木巨大的惯性对木制城门造成破坏。但也可以撞城墙,因为战国时期的城墙都是夯土城墙,撞车对其也有相当的破坏力。
撞车抵达城下,顶着城上的乱石檑木和如蝗箭雨,立即对公子虔指定的位置进行猛烈撞击,同时轒輼车中的士卒举着重盾,掩护同伴对城墙进行挖掘。
当初在栎阳城东南角埋下青铜巨柱,位置靠近城里。主要是为了防范栎阳被围攻后,弓箭用完,兵器短缺的问题。
从城内侧挖开城墙,刨出青铜巨柱,立即就可以进行熔化冶铸,源源不断地得到兵器。
这是军事秘密,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可怜秦献公去得突然,朝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没几个。栎阳城此刻尚未山穷水尽,是故知情人也没能想到这一点。
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出了公子虔这个内鬼,栎阳城不破都不行。
公子虔指挥众人迅速撞塌一段城墙,这样士卒进入墙洞内继续挖土,反而箭射不着,石砸不到,进度更快了。
“公子,挖到了,挖到了!”
这时栎阳城上守军也开始慌了,他们开始洒下动物油脂,扔下火把,试图进行火攻。
为种动物油脂的助燃作用十分有限,和汉国的猛火油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洞中挖出的土瞬间就将其给扑灭了。
公子虔嘿嘿一笑:“别急,本公子给尔等点一把大火。
挖掘组迅速撤下,一袋又一袋的木柴、木炭运抵城下,公子虔放起一把大火,并命人源源不断地向火中投扔木炭。
城上守军不明情况,这帮人自己放火?火烧城墙?有没有搞错!
熊熊大火腾空而起,木头的火势凶猛,但真正起作用的却是木炭。在煤炭之前,木炭一直是金属冶炼的主角。
由于城下挖出许多大洞,木炭堆放进去以后,形成了类似熔炉的密闭空间,温度最高可达到一千余度,而青铜的熔点只有八百度左右,公子虔的策划是科学的!
最先崩塌的是城墙外侧的大片夯土城墙。因为东南角城墙这种土包铜的做法,并不结实。因为体型庞大的铜柱存在,夯土版筑没有连成一体,形成了断面。
当外侧大片城墙崩塌以后,将城上的防守垛堞也全部破坏了,城上守军齐齐跌入火中。
公子虔望着火中露出的、排列整齐的青铜巨柱,下令继续向火中加木炭,扩大燃烧面,进一步提高火焰温度。
众亲军和义渠人看到破城在望,也不禁发出一声欢呼,声震天宇,响彻云霄。
秦公渠梁和甘龙、杜挚都闻讯赶来,正在此时,一根铜柱底部被熔化,铜柱失去根基,轰然一声倒塌下去。
铜柱摔在地上,整个大地为之一颤,又有两根铜柱应声而倒。
这些立着的铜柱,完全靠着互相之间的挤力固定,当一面失去了依靠之后,再坚固的铜柱也是摇摇欲坠,根本起不到防护的作用。
秦公渠梁和甘龙、杜挚都是知道东南角楼下埋有铜柱的,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公子虔会利用这一点来攻城。
秦公渠梁气得咬牙切齿:“公室不幸,祸起萧墙啊!”
杜挚则紧张地张罗着守城军士在内城夯土垒石,试图在短时间内迅速筑起第二道防线,挡住城外的敌人。
甘龙则知道事已不可为,他力劝秦公道:“君上速去!前往泾水大营,会合庶长国、右主然和庆载,再振旗鼓,重整山河。”
秦公渠梁压力太大了,继位以来的勃勃雄心被支离破碎的山河切割得伤痕累累。
望着破败的栎阳城墙,听着甘龙的相劝,秦公渠梁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寡人自知德薄才浅,不能当此大任,然我秦国何辜!老秦人何辜!寡人愿捐此一躯,以换秦国平安!”
说话间,袍袖一蒙,就欲往大火中跳!
唬得甘龙连忙将秦公拉住,语重心长地劝慰他速速离开,由自己留下来收拾残局。
此刻的东南角城上几乎没有了防守,公子虔已经率领众军步步逼近,如果没有大火阻隔,攻城战已经打响了。
城上君臣正在拉扯,这一幕全部落入了公子虔的眼底。他取下硬弓,挂上长箭,将弓弯得如同满月一般。
“吾弟既欲远走,为兄送尔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