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错不顾自己屁股有伤,化妆成一位市井老翁,一瘸一拐地绕着庞涓的府第转悠,同时撒出自己的亲信严密监视庞府。
庞府隔壁,就是相国公叔痤的府邸。一将一相的府邸离得如此之近,这是安邑城早就设计好的格局。
半夜时分,相府突然起火,火势蔓延速度之快,超出了安邑人的认知。
相府今夜这把大火,是流淌的,相府的仆人亲眼看见大火像条毒蛇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蔓延;
这把大火,燃烧温度非常高,离着火场老远,就感觉到热浪扑面,熏烤难耐;
大火很快越过相府的界墙,蔓延至街市,蔓延至隔壁的庞府。
“救火!快救火啊!”
相府、庞府以及整个街区,都乱成了一锅粥。两府的仆人、守卫,都投入到了救火之中。
在冲天的火光中映衬下,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黑黢黢的剪影,分不清彼此。
公叔痤在府中跳脚大骂,眼看火势越来越大,现调人手也不赶趟了,他直接下令,命令看守庞涓府的卫队,抽出一半兵力前来参与相府救火。
换了一身布衣的庞涓隐在黑暗之中,身边之人将一只水桶递与庞涓:“上将军,走,去相府救火!”
庞涓有些迷离,相府纵火,趁乱逃走,这是他与忠于他的死士们制定的逃跑计划。
混入公叔痤府中,从救火大军中趁乱逃走,要比直接从庞府出去更隐蔽,更容易。至于出城处,也有相应的安排。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庞涓面对着熊熊大火,却犹豫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计划不周密,也不是庞某人怕了,而是这把火……它怎么那么熟悉?特别是燃烧起来的那种气味,有丝香气,似曾相识,恍若昨日……
“上将军,速行无疑!”
“好!”
死士们一齐动手,又是泼水又是扑打,硬生生在相府与庞府的火场中间辟出一条通道。
“上将军,走!”
庞涓将破布将头脸一包,拎起一桶水就从仍然冒着青烟的通道中冲了过去,进入到了相府的火场之中,然后奋不顾身的开始救火。
这一场邪乎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人们发现用水浇火,不仅不能灭火,甚至烧得更旺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相府的后花园烧成一片废墟。
在公叔痤的怒骂声中,救火人的灰头土脸的四散走开,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相国的霉头。
安邑城由于这场大火,宵禁也失去了作用。庞涓在死士的护卫下,顺着救火的人流隐入黑暗之中。
城墙上,值夜的守军也被这场大火给吸引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遥望着火场处,说着一些玄之又玄的揣测之词。
突然背后寒光一闪,三名面向城下的士卒扔掉兵器,捂着咽喉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然后身子一倒,栽下城去。
另三名士卒不明所以,惊恐间忙去拔剑,剑未出鞘,又是三枚飞镖呼啸而至,无一例外见血封喉,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息就摔倒在地。
几个像猫一样的黑影迅捷而上,迅速补刀,然后将死尸体拖到了暗处。
四下一张望,黑影取出两条长索,固定在垛堞之上,轻轻一声鸟鸣,立即将长索扔了下去。
不一刻,庞涓顺着长索爬了上来,而同时上来的几个人,则没有用长索,而是手脚并用,矫若猿猴地攀爬了上来。
纵是庞涓行伍出身,对这些死士的身手也是颇为惊艳,他是真不知道,当年自己统帅的军中,竟有如此好手。
登城之后,庞涓小声说道:“壮士好身手。”
话音未落,只见一声奸笑:“上卿好身手!”
与此同时,城墙两侧火光四起,脚步杂沓,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城墙两侧包抄过来。
庞涓大惊失色,众死士则迅速护在庞涓的身前。“仓啷”一声拔出宝剑,而对面的士卒则刷地一声全部弯弓上弦,死死地瞄准庞涓众人。
王错一瘸一拐地从黑影中走出来:“上卿,未奉君令,深夜至此,意欲何为啊?”
一名死士背对着庞涓,小声说道:“属下等拼死一搏,上将军速速下城。”
庞涓眉头一皱,下意识向城外望了一眼,安邑的城墙太高了,这要跳下去,绝对摔成肉饼。而用绳索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庞涓拔开身前的死士,挺身走了出来:“王错,庞某纵不掌兵,亦可夜游安邑,不劳王司马兴师动众。”
王错狡黠地嘿嘿一笑:“上卿布衣垢面,先救火于相府,再夜游于北城,好雅兴啊!”
事已至此,庞涓知道自己的行踪始终没有逃脱王错的耳目。他仰天长叹一声:“也罢,庞某命该如此。王错,放这几位弟兄出城,庞某跟尔回去。”
王错爽快地说道:“忠义之士,人人敬之,王错绝不加一矢。请!”
庞涓头也不回,对身后的众位死士道:“多谢诸位兄弟舍命相救,庞某纵然不济,也对当今魏侯有救命之恩。今谗言加身,然祸不至死。以诸位的身手,这安邑城也拦阻不住,且去,且去!”
“上将军,属下拼死一捕,尚有转机!”
庞涓淡淡地道:“速去!”
众黑衣死士互视一眼,不发一语。
庞涓猛地回头,怒斥一声:“速去!此乃军令!”
“上将军保重!”众人重重一揖,先后翻下城去,几个起落之间,已经消失在城外的黑暗之中。
王错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两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上卿,请吧!”
庞涓一言不发,昂首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