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牟适时登场:“令尹,江某昨夜夜观天相,冥冥之中暗窥天机,发现翼有晕、而轸生尾,此主中宫空虚之兆也。莫非……公主不在郢都?”
昭奚恤吓了一跳,上次这位江大夫成功预言了“郢都雨碧”,在迷信特别盛行的楚国,已经被当成了活神仙一般的存在。
江牟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昭奚恤,早已得知内情的他,眼神中闪烁着更加有底气的坚定,令昭奚恤越发心虚。
端木仲敖趁热打铁:“兹事体大,攸关两国,若有其事,令尹请明言。”
昭奚恤闪避开江牟咄咄逼人的目光,眼神游离地道:“没有没有……”
仲敖道:“令尹执楚之政,仲敖调汉之鼎,吾辈肩上之责重矣,令尹请三思。”
昭奚恤终于扛不住这两人的轮番进逼,长叹一声道:
“长公主生性不羁,喜好游猎。日前不辞而别,不知所往。不过端相请放心,楚已尽起举国之力寻找,不日应该有所回复。”
端木仲敖投袂而起:“令尹,六礼已行其四,方言楚无公主,此不欺我汉国乎?”
昭奚恤赶忙道:“端相息怒,事出有因,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端木仲敖怒气未消:“是与不是,尽在令尹唇齿之间?全凭楚国一面之词?”
昭奚恤处境十分难堪,在楚宫被楚王骂,在馆驿被端木仲敖疑,如同钻在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
突然,昭奚恤的目光落在了江牟身上,这位,不是现在的活神仙嘛!干嘛不求助于他?
昭奚恤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亲自走到江牟面前,深深一揖:“请江大夫助我!”
以往,作为楚国令尹的昭奚恤,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哪里肯轻易向外人低头?
但今天,昭奚恤是真的低头了。一来事关楚汉关系,二来也是江牟上次的神预测太准,昭奚恤真把他当神看待。
江牟一脸为难:“令尹,非是江某不助,须知天机不可泄露,且暗窥天机者,折寿啊!”
昭奚恤道:“公主入汉,自是一国之母,大夫助我,即助汉也!”
江牟不住叹息,一脸便秘状,特别为难的样子。
端木仲敖道:“令尹此言差矣!仲敖入郢以来,楚王未见,六礼未行,公主与汉,有何关系?”
昭奚恤眼看江神仙立场有所松动,不想端木仲敖从中搞破坏,立即转身再对端木仲敖深施一礼。
“端相,若能劝说江大夫作法,寻回公主,我楚国感激不尽,必有厚报!”
“令尹何所以报?”端木仲敖趁机抓住了话头。
昭奚恤自己掉到坑里了,但为了找回公主,必须说服江牟,不下点血本不行。
“若找回公主,公主嫁妆,十倍于常。”
端木仲敖笑了:“令尹啊,今日之汉国,金满山、谷满仓,珍珠宝贝数不胜数,会差这点嫁妆吗?”
昭奚恤也是拼了:“端相安知公主出嫁,楚以何为妆,以何为奁?”
端木仲敖道:“不过黄金珠玉、钟鼎鼓罄、俳优乐伎、琴瑟竽箫、呜嘟箜篌,如此而已。”
昭奚恤冷哼道:“万户之城,千户之邑,百里之地,此礼如何?”
端木仲敖与江牟都惊了,要知道诸侯对土地人民的贪婪,有如饿狼对肥羊的渴望一样。
为了一城一地的争夺,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而在所不惜,安能将城邑、土地和人民作为嫁妆呢?
江牟正色道:“令尹以何为凭?”
端木仲敖伸手制止了江牟:“昭氏为凭!”
昭奚恤如同找到知音一般,他挺直了胸膛:“知我者,端相也!”
端木仲敖转身向江牟也施一礼:“江大夫为国折寿,仲敖代王上、公主谢过先生。”
江牟长叹一声:“也罢!明日城郊,西南三里三,筑坛三丈三,备牛羊牺牲若干,江牟拼却薄命,一窥天机。”
昭奚恤与端木仲敖齐齐向江牟深施一礼:“先生于汉(楚)之功,永铭不忘!”
芈陶在汉国感受到了家族的温暖,寻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盘桓一段时日之后,便欲回楚,准备出嫁事宜。
秦嬴夫人组织了全家为芈陶设宴饯行,并送之于码头,送上船舱。
早已同芈陶打得火热的星公主,哭得哀哀欲绝,抱住芈陶不肯撒手,将芈陶一颗逍遥落拓的灵魂彻底融化,少不得也泣下数行。
俱酒派出舟师,护送公主出蜀,同时通过墨家、唐社两大系统发下命令,沿途秘密保护公主,不得有任何闪失。
芈陶公主抱着一颗恨嫁的心,如箭东归。
郢都这边,得到飞鸽密报的江牟立即作法,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得到了上天的指引,言道公主将某日某时某辰,将出现在某地某码头。
无上天机传到令尹昭奚恤处,昭奚恤不顾惜一身老骨头,亲自溯江而上,命令陆路军兵同步推进,沿江而行,迎接公主。
果然在指定时辰、指定地点,迎上了公主的船只,自此昭奚恤对于江神仙心悦诚服。
也进一步坚定了自己执政期间,不与汉国为敌的理念。有江神仙在汉,我昭奚恤安敢西顾?
昭奚恤拜见公主,发现芈陶如同变了个人似的,一改以往大大咧咧、谁都不鸟的臭脾气,竟然向他还了一个动作标准的礼,还道了声:“令尹辛苦!”让昭奚恤感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昭奚恤询问公主这段时间去往何处游玩,芈陶哪能说实话?
说我一个姑娘家家,先跑到婆家去探了探店?那哪能行!
于是一番搪塞,昭奚恤见公主寻回,也不再追问。
昭奚恤找回了公主,就是挽救了楚汉两国的大局,更为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楚汉和平共处打下了基础。
楚王大喜之余,亲自接见了端木仲敖,确立了婚期,准备风风光光地嫁妹。
而昭奚恤承诺的丰厚嫁妆,却一直没有消息。江牟不免埋怨,昭奚恤这老儿又把咱耍了。甚至想要去令尹府理论一番。
端木仲敖少年老成,不急不躁,稳坐钓鱼台,他知道昭奚恤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人,他爱护自己的声誉,如同鸟儿爱惜羽毛一般。
终于,在离开郢都的一刻,端木仲敖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