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宾瞬间就换了一副脸面,由刚才的情意缱绻秒变乌云密布。
“浅曼,此事何以得知?”
浅曼显然被孙宾变脸之快给吓到了,期期艾艾、结结巴巴地说道:“前军马夫,是浅曼远亲,从其口中听闻。”
“确实是追击汉侯?”
“嗯,应该是。”
“确实是在我醉酒当晚?”
“确实!这个确实!”
孙宾的汗刷的一声就下来了,此时此刻,他明白庞涓一直在骗自己,而自己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之内。
包括眼前这个让他神魂颠倒、心荡神迷的女子,或许也是这个巨大陷阱的一部分。
孙宾挣扎着起身,如同虚脱一般跌跌撞撞地走向几案面前,看着桌上的竹卷呆呆出神。
他想象不到,人性的恶能到何种程度。
同在云梦山中同窗共读的师兄弟,下山进入这纷扰俗世之后,就可以丝毫不念旧情,转身就捅你一刀子。
当日自己酒后失言,也是出于对师兄的信任,将汉侯的行踪告知庞涓。万万没想到,庞涓竟然利用了自己的信任,纵兵前去追击汉侯。
追击未成,陷入赵军包围,自己还傻乎乎地亲自去帮庞涓解围,还助他攻下了观邑,使之一跃成为魏国上将军。
这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啊!
浅曼看到了孙宾的失魂丧魄的样子,关切地上来问候:“先生,可是身体不适?”
孙宾双眼无神,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浅曼吓坏了,她伸出手轻轻地触了一下孙宾的额头,想看看他是否发烧。
孙宾突然说话了:“取火盆来!”
浅曼低低应了一声,立即起身外出,不一会儿端来了一个火盆,并用火夹拨弄了一下盆中的木炭,使火势烧得更旺。
孙宾虚脱地摆了摆手,连话都不想说一句,示意浅曼出去。
待浅曼出去之后,孙宾毫不犹豫地将已写成的部分书稿扔进了火盆之中。
古代在竹简上书写,先以火烤竹去湿,再刮去竹青部分,以便于书写和防蛀,称为汗青。
这种用于书写的竹简,非常容易燃烧。
火盆中先是一阵浓烟,弥漫开来,仿佛一条黑色的巨龙腾空而起。随即火苗呼地一下就升腾起来,张牙舞爪地向上窜去,点燃了飘拂的帷幔、雕花的藻井、涂彩的房梁……
屋外的守卫和仆役发现房屋突然着火,俱皆惊呼起来,又是敲锣又是鸣梆,人声鼎沸地大呼:“走水!走水啦!”
整个上将军府中乱作一团,府中守卫和杂役纷纷用大小家什取水,前去救火,一时乱了秩序。
已经潜伏在府中的魏越,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弄懵了。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行踪暴露了,直到后来听到狂呼“走水”,方才明白是府中失火。
魏越暗自叹气,今晚看来不行了,这种乱哄哄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去寻找孙宾的住处,更不用说探察已齿和苦获的下落了。
正当魏越准备趁乱而走时,突然听到下边一声惊呼:“孙先生!孙先生还在屋内!”
这是浅曼的声音。
魏越闻言心头一动,难不成是孙宾的住处失火?孙宾此人是归汉还是投魏,一时搞不清楚。但已齿和苦获两位师侄下落不明,孙宾不能死啊!
浅曼在给孙宾搬入火盆之后,看到他气色不对,脸色难看,便往后厨去帮孙宾熬了一碗参汤。
当端着参汤的浅曼赶回孙宾居住的小院外围时,才发现房屋火起,而孙宾显然没有出来。
浅曼将手中的盆子一丢,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孙先生!”竟然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房内。
孙宾哈哈哈狂笑着,望着火苗舐上房架,任凭火星纷纷落下。
浅曼跑进房中,花容失色地喊了一声“先生!”一时又惊又怕,再加上屋内的浓烟所熏,一头栽倒在地上。
望着浅曼倒地不起,陷入疯魔状态的孙宾突然醒了过来,他焦急地上前查看,口中喊了一句,便被烈焰浓烟呛得说不出话来。
“怦!”
一团黑影撞破了窗棂跌了进来,来人披着一条被水打湿了的麻被,迅速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来到孙宾面前。
“走!”来人简短地说了一个字,拉起孙宾到湿被底下,就欲一起向外冲。
孙宾咳嗽着说道:“咳咳……带上浅曼……咳……”
来人无奈,一把抓起地上的浅曼,挟在腋下;一手拖住孙宾,将三人都笼罩在湿被之下,然后猛地冲向火焰升腾的屋门。
冲出火海之后,小院中众亲卫、仆役七手八脚地向着三人大量泼水,一时泥浆四溅、黑灰遍地。
刚才冲入火海之时,魏越已经将脸上抹了两把黑灰,此时更加狼狈,根本无人看得出他的身份。
孙宾感激地向着魏越作了一揖:“多谢救命之恩。”
就在此时,听到外面一边喧闹,一个声音高叫着:“上将军到!”
魏越拱手示意一下,然后趁乱跑开了去。
庞涓手捂口鼻大步进来,边走边叫道:“吾弟何在,吾弟何在?”
进入院中,一眼就看见孙宾伏在浅曼身上,不住地呼叫着她的名字。
庞涓略露轻蔑之色,随即换了一副面孔,快步走到一身泥水的孙宾身边,蹲下身子,一把抓住孙宾的胳膊:“师弟无恙否?吓死为兄了!”
孙宾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回头道:“弟无恙,请师兄速救浅曼。“
庞涓挥手示意,然后关切地问道:“师弟,焉何失火?兵书如何了?”
孙宾面无表情地道:“弟伏案小憩,误触烛火,致有此变。可惜,写了一半的兵书全部付之一炬了。”
庞涓明显肉疼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道:“无妨无妨,只要师弟平安,为兄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