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酒因为要指导唐社票号的建立,少不得在齐都临淄盘桓数日。好在有弦唐子的易容术护身,倒也无人身安全之忧。
俱酒想起,墨家墨辩派的领军人物,墨辩堂主公尚过,一直居住在齐国。
即便老墨子遗命俱酒担任少子、俱酒在巴蜀成功实践了“墨者为王”的改良墨学理论,公尚过一直不闻不问,保持一种可怕的沉默。
其实历史上的墨家,在老墨子死后,就分裂成三部分,而齐墨就是其中一派。
齐墨就是以墨辩为主的一个墨家流派,可以说他们是墨家的原教旨派,也是思想上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一派。
他们始终抱住“兼爱”、“非攻”的神主牌不放,游历各国,讲授墨学,寄希望于诸侯接受墨家的思想,用和平非暴力的方式去救世。
从俱酒在鲁阳提出“墨者为王”理论,到被周天子封为诸侯,墨家中墨守、墨侠、墨匠诸派,已经完全接受了俱酒主导下的墨家。
虽然孟胜仍挂名为墨家钜子,但各派均默认俱酒已经是墨家的灵魂人物、精神领袖。
但,墨辩派,以及墨辩堂的堂主公尚过,始终保持着无言的沉默。
在统一天下的征程中,墨家始终是重点依靠的力量。能否成功实现这一目标,确保墨家统一思想、统一意志、统一行动、统一步调,至关重要。
只有铁板一块的墨家,才能够达到如臂使指的效果。而公尚过及墨辩们的沉默,显然是墨家内部的一只拦路虎。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就像刚刚说服了涉古一样,俱酒也必须直面公尚过,以及其身后的墨家流派。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既然来到了临淄,就必须会一会这位骄傲的公尚师兄。俱酒当予请弦唐子出面,通过齐国墨家组织,寻找公尚过的行踪,并计划诚心诚意地去拜访一回。
弦唐子不久之后返回,向俱酒报告情况:公尚过最近一段时间并不在临淄城中,而是在城外的稷下学宫,正在与其他学派的诸子进行一场艰难的辩论。
稷下学宫!
俱酒猛地想起来,稷下学宫可是世界上最早的官办高等学府,也是中国最早的社会科学院、政府智库。
但俱酒的记忆中稷下学宫,应该是兴盛于齐威王田因齐主政时期,而并不知道,它其实始建于齐公田午在位时期。
这么着名的地标性建筑,一定要去打打卡,顺便也亲身体会一番诸子百家的风采,看一看各家救世学说的成色如何。
“稷”是齐国国都临淄城一处城门的名称,“稷下”即稷门附近,“学宫”即最高学府,在等级森严、礼制规整的战国,称“宫”的都是规格很高的场所。
俱酒当即带领众人,出了齐国都城临淄的稷门,前往稷下学宫。
出稷门南行百步之遥,穿过一处茂密的树林,途经一处清澈的小溪,一时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与临淄城中的世俗风物迥然不同。
俱酒心中暗暗称奇,临淄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既有闾女争奇斗艳的脂粉香,也有诸子学术争鸣的书卷气。左手一指销金窟,右手一指象牙塔。两重世界在这里互不影响,各自成长,颇为神奇。
越过一道小溪,翠竹掩映,溪水潺潺之间,隐约传来琅琅书声。再行数步,一片建筑掩映在绿意葱茏之中。
两块巨大的刻石赫然出现在路旁,左面一块刻着两个大字:止车!右边一块刻着两个大字:下马!
聂政冷哼一声:“好大口气!王上径进,不必理会!”
俱酒含笑抚须:“诶!入其俗,从其令,下马,下马!”
不错,是抚须。自从弦唐子给他化了妆之后,俱酒就觉得抚须这个动作十分潇洒,时不时都要来两下。
再步行一段距离,一座汉白玉的门楼豁然出现,上面刻着“稷下学宫”四个大字。牌楼的后面,是一片高宅大屋,虽不比齐国宫殿豪华,也是极尽庄严。
眼见众人来到,两位门人迎上前来:“请教各位先生,哪宗哪派,师从何门?仆等好做登记,报于祭酒。”
聂政及怀木一愣,遂即怒形于色,这家伙竟然敢口称我家王上名讳?
俱酒摆摆手,他知道“俱酒”与“祭酒”发音相近,但这不是一回事。“祭酒”是稷下学宫之长,是稷下学宫的最高管理官员,荀子就曾经担任过三次学宫祭酒之职。
俱酒含笑上前应道:“我等乃墨学弟子,久闻学宫庄严,诸子博学,百家争鸣,今日特来瞻仰一二,学百家之长,壮墨学声色。”
门仆一愣:“哦,原来是墨家弟子啊。贵学的公尚先生及弟子,已经先期进入学宫,如今正在论战之中,诸位为何未与公尚先生同行?”
弦唐子赶紧上前一步:“我等正是应公尚师兄邀请,前来助战,未料路上有事,晚来一步,还请通融一二。”
门仆道:“好吧,诸位在此稍等,待我通报祭酒。”然后转头就向里走去。
俱酒望着稷下学宫的屋舍,陷入沉思之中。
从后世来看,稷下学宫在中国学术思想史上地位尊崇,评价极高,堪称诸子百家、学术争鸣的高地,文化繁荣、思想解放的代名词。
但有一个疑问,立足于战国时代,田齐政权的统治者,花这么大的代价,建立稷下学宫,让诸子百家在此空谈、辩论、诘难、交流,但却并不采用他们的主张,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