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飞矢亲自趴在莒邑西门的垛堞之上,睁大了眼睛向外观望。
莒邑甫定,但城内人心未附,己方兵力有限,如果城外再来强敌,后果不堪设想。
风飞矢拉圆了自己的强弓,向着大摇大摆靠近莒邑的不明队伍射出一箭。以风飞矢的功力,这一射的距离,远远超出了一箭之地。
“止步!来者何人?”风飞矢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远处的队伍缓缓地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随着的的的马蹄声,翩翩两骑缓辔来到城下。
“宋公子辟兵,根据齐宋之约,率宋军前来践盟!安不出城相迎?!”
“鲁上大夫季渐,奉国君之命,率鲁军前来践盟!齐以箭迎,此待客之礼耶?!”
城下两位正是鲁宋两国的“军事观察团”,被邹忌一通忽悠,万不得已,派出了小股部队,一路上磨磨蹭蹭、拖拖拉拉、进寸退尺、溜溜达达地蠕动到了莒邑城下。
面对齐、楚两大国的威胁,鲁、宋都得罪不起,只好出工不出力,消极应付。
但鲁、宋两国深得形式主义的精髓,为了显得非常重视,两国都做足了架势。
宋国派出了公子辟兵亲自率队,显得极度重视;鲁国上大夫季渐领军,这位也是鲁公奋跟前的红人。
两国总共兵力也不过两千余人,但旌旗打得遮天蔽日,恨不得一人打两三面旗帜;队伍拉得一字长蛇,队伍行进间距足有半里地以上。
情报很快传递到了俱酒案头,闻听鲁宋两国前来,以及他们的行状,俱酒不禁哑然失笑。
既然鲁、宋两国死要面子,那么朕就给足他们面子!
俱酒下令,西城门高燃火把,亮点灯笼,依仗威赫,气势恢宏,锣鼓喧天,旌旗招展。
精心挑选的高个子仪仗士兵排列两厢,统一头戴红缨兜鍪,身披簇新的牛皮甲胄,高举两丈长的长戈,雄赳赳、气昂昂地迎接两国贵宾。
宋公子辟兵与鲁上大夫季渐,看到莒邑城的一番动作,总算是还懂点地主之谊,懂得点外交礼数,于是二人带着风尘仆仆的军事观察团,大摇大摆地进入城中。
风飞矢亲自上前迎接,公子辟兵瞟了一眼他,把嘴撇得跟瓢似的,转头对季渐言道:“田节这厮,太过托大,本公子入莒,竟敢不来迎接?”
季渐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随声附和道:“齐人无礼,无礼呐!”
莒邑府衙门前,彩灯高挂,亮如白昼。公子辟兵和季渐抵达之时,看到无人在大门口迎接,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季渐对齐国的失礼满脸不屑:“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礼义之乡,齐不及鲁啊!”
公子辟兵更是气咻咻地道:“某贵为一国储君,纵齐公田午在此,也不敢如此无礼,田节此贼,意欲何为?”
一个声音从重门深处远远传来:“贵客光临,莒邑生辉,临淄路远,齐公不至,朕自当迎接!”
飞鸟夭率领一众亲卫簇拥着汉侯俱酒,步履铿锵地从重门深处走了出来。
俱酒一身戎装,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仪态威赫,精神饱满,尽显王者气度。
俱酒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双手遥遥一拱:“天子亲封、守土之臣、汉国俱酒,恭迎两位贵客光临莒邑。未曾远迎,贵客,见谅一二!”
鲁国上大夫季渐第一个认出了俱酒,当初他曾陪同鲁公奋前往巴蜀一行,参与了俱酒的大婚,并且得到了汉国所赠的不菲礼物。
刚才还在抱怨齐国无礼的季渐,惊见汉侯俱酒出现在莒邑,大惊失色。又听闻俱酒亲自报号迎接,更是吓得舌头打卷、额头冒汗。
“汉……汉汉汉汉……”
“侯”字还没有出口,季渐已经从马上“扑通”一声给摔了下来,一时摔得冠带歪斜,鼻青脸肿。
宋辟兵没有见过俱酒,刚才一肚子气,只顾抱怨了,也没听清楚俱酒自报名号。
他一脸不屑地看了一眼摔落马下的季渐,依旧摆着储君的谱,揶揄道:“上大夫,鲁国礼乐,至于此乎?”
言外之意,刚才你还在菲薄人家齐国不懂礼乐,想不到礼义之乡的鲁国重臣,也是如此失态。
季渐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俱酒面前,严肃地正了正高冠,长揖到底,拖腔带调地吟道:“外臣,鲁国上大夫季渐,参见汉侯!”
俱酒笑吟吟地伸手虚扶一下:“季大夫别来无恙?”
季渐将腰身弯得更低了:“外臣如何当得起汉侯一问?惶恐!惶恐!”
俱酒又遥遥向宋辟兵拱了拱手:“昔日八国伐汉,幸亏公子深明大义,从中盘桓,公子高义,汉国永记!”
“扑通!”
这回是宋公子辟兵从马上摔下来了!
公子辟兵摔下马来,一方面因为不识汉侯,闹出大笑话;另一方面,则是俱酒把当初八国联军伐汉时,他率领的宋军,悄悄向汉国传递情报的事情,十分隐晦地给表达出来了!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魏、赵、韩、秦、齐、燕、卫七国之中,除了小卫国,哪一国宋国也得罪不起啊。
俱酒给足了公子辟兵面子,亲自降阶而下,轻轻扶了一把摔得七荤八素的公子辟兵:“公子小心!”
“外臣久闻汉侯大名,不期今日在此相见,失礼失礼,罪过罪过!”公子辟兵脸如红布,忙不迭地向俱酒赔罪。
“诶,不知者不怪,何罪之有。公子,请!”俱酒又招呼季渐:“上大夫,请请请!”
公子辟兵和季渐哪里肯先行,一个劲地谦让俱酒,俱酒稍作推辞,便慨然前行,引领着一众人等进入府中。
经过三献三酢三酬之礼,俱酒放下酒爵,微笑着询问:“公子,大夫此来莒邑,不知所为何事啊?”
这,就是典型的明知故问。
公子辟兵和季渐把之前邹忌出使,连哄带骗地组成四国联军、共同伐越一事简略说了一遍。
俱酒装作颇感兴趣的样子:“哦?伐越,不知两国出兵几何?”
公子辟兵和季渐非常不好意思:“回汉侯,鲁宋两国,各自领兵千余。”
俱酒呵呵一笑,对两国的态度心知肚明。
这两位心底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汉侯是如何出现在齐国的莒邑的,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
俱酒也不想和他俩打哑谜:“两位,汉、越曾盟于上天,且俱酒妻以越国公主。此次田齐伐越,俱酒义当援手。”
这一下,公子辟兵和季渐心底的谜底完全揭开了,汉侯这次是出手援助越国了!
这样一来,汉侯俱酒出现在莒邑就不难理解了,有这位战国小军神加持,莒邑失守也在情理之中,齐国失败也是可以预见的。
俱酒端起酒爵:“鲁公是朕之大媒,宋公子于汉有恩,朕不想与两国为敌。两位轻兵前来,朕亦知道,必有苦衷。朕有一法,两国可不违四国之约,全身而退。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子辟兵和季渐将头点得如同鸡啄米:“当讲,当讲,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