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没有吃上新鲜的人心,再加上一路逃奔,屠驨浑身没有精神,往树下一坐,直想打瞌睡。
恍惚之间,屠驨闻到空气中有一种特殊的甜味,像是某种花朵释放出的香气,这味道刺激着屠驨的嗅觉神经,使杀人魔王冷酷似铁的心灵,突然滋生出一丝美好与愉快。
屠驨定了定神,独自起身,循着味源向侧面的山丘高处走去,他想寻找这种气味的来源,那里或许生长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花,可供采撷,颇堪玩味。
四名亲卫赶忙跟上,左手盾,右手矛,呈两前两后队形,警惕地四下张望,确保护住屠驨的安全。
屠驨猜不透的这种味道,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后世也有一部分人,非常喜欢闻这种味道。
那就是——汽油味!
俱酒分馏的猛火油,已经接近后世汽油的品质。汽油含有一种物质,后世的科学家称之为“苯”,苯具有特殊的甜味,是汽油中的主要成分之一。
在后世,汽油这种特殊的芳香,会令一部分人爱不释鼻。严重的人,还会上瘾,产生依赖,欲罢不能。到达这个程度,医生称之为“异味癖”。
经过两千年基因迭代的后世,都有人抵挡不住这种香味的诱惑,屠驨的身不由己非常容易理解。
屠驨庞大的身躯,每一步都踩得“咚咚咚”作响。
而他对面不远处的一处隐蔽坑里,手持火葫芦的一名汉军紧张到手心发汗,胸口也在“咚咚咚”地剧烈跳动。
军令未下,不可擅动!
但是,危险迫在眉睫!敌酋近在眼前!
怎么办?干不干?!
风飞矢也从望远镜中看到了这一切,他本来计划让辰军大部通过之后,再一举发起火攻,彻底堵死敌人的归路。
但是,辰国国王屠驨已经一步一步地撞向了火口,这个时候,不能再等了!
若是这一葫芦猛火油能将屠驨烤成木炭,此战也算大功一件。
风飞矢果断下令:“进攻!”
一支鸣镝穿云而起,凄厉地响彻山岭空谷,这是开始火攻的信号。
埋伏在隐蔽坑里的汉军闻令,如释重负,来不及多想,手持火葫芦,将唧筒一拉一推,随着一声轰响,一道十米余长的火龙,张牙舞爪地扑向迎面而来的屠驨。
屠驨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但反应更快的是他的两名亲卫,作为国王的亲卫,他们这种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除了保护国王,他们不会做第二个动作。
两面圆盾齐齐向中间一并,正好挡住了扑面而来的火龙。受阻的火龙显然并不甘心,熊熊的火势绕盾牌,迅速将两名亲卫包裹起来。
同时火龙的余威穿过两人的肩头,余威不减地烧向屠驨。屠驨上次在汉江边被猛火油柜烧过一次了,眉毛和胡子还没长好呢,这一次也未能幸免,剩余不多的眉毛和胡子刹那间被燎了个精光,还把屠驨的老脸熏成了烟灰色。
屠驨大叫一声,倒地就滚,双手拼命地在脸上扒拉,勉强将火势扑灭,又捡了一条狗命。
而替屠驨挡火的两位亲卫,则被扑了一身的猛火油,瞬间就被烧成了两个奔跑的大树桩。
求生心切的两人,不顾一切地四下奔跑,又一次点燃了更多的树木、干草以及地上落着的厚厚的一层树叶。
与此同时,听到鸣镝声之后,埋伏在山谷两侧的汉军火力全开,二百火葫芦兵从不同角度、不同方位,同时向着山谷中的辰军激射出熊熊烈火。
火葫芦的射程不及猛火油柜远,但胜在埋伏地点离山谷中非常近,再加上山谷中常年劲吹的穿堂风,霎时间将一条山谷变成了一片火海。
辰军前些天是在汉江边见识过“火龙”的威力的,尚未开化的他们,猜不透这是什么高大上的武器,私底下始终认为敌人召唤来了“火龙”。
这种原始的认识,对辰军的士气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当今天火势再起,辰军一边拼命地逃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火龙!火龙!火龙!”
这种恐惧的喊叫,很快就成为了全军的共识,大家都认为是火龙袭击了队伍,是火龙在惩罚他们这些作恶多端的人类。
刹那间,这样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完全没有了一点点抵抗意识和战斗精神,所有的武器都被弃如敝屣,逃命已经成为当下的第一选择。
风向恰好助长了火势,火舌舔舐着山谷的每一寸土地,将一切可燃之物吞噬入腹。
狭窄的山谷,凶猛的火势,惨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当辰军拼尽全力向山谷两侧逃命时,等待他们的却是如蝗的箭雨和锋利的环首刀。
屠驨从最初的惊恐中反应过来,作为人屠的他,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信什么“火龙”、“天谴”之说,特别是两侧山谷中箭雨如倾的时候,他完全明白了当前的处境,自己遭到伏击了!
屠驨虎吼一声,拔起一棵树梢燃烧的松树,将数丈长的一棵大树当作扫帚一样使用,横扫、竖扑,竟然将眼前一片火海给扑灭了。
屠驨趁火势稍息之际,拔腿就跑,他的眼中死死地盯着山顶。只要爬上这座山顶,就是滚,也能滚到东海岸边;从那里,就是爬也能爬到南方。
风飞矢也注意到了屠驨的逃跑路径,屠驨的大松树挥动之处,火势迅速熄灭,留下一溜青烟。
而屠驨,欲图借助青烟遁逃。
风飞矢迅速跃起,身在空中,已然拈弓搭箭,向着屠驨奔跑的方向就是一箭。
风飞矢这个名字,肯定是和箭有缘的。
不错,他真是神射手,在巴国小有名气。
入汉以来,尽管有威力更大的弩,甚至射速更快的连弩,但风飞矢仍然不习惯使用。有些记忆,是童年就养成了的,改不了!
风飞矢目光如炬,穿过浓烟烈焰,死死地盯着屠驨狼狈的身影,一支接着一支地向着屠驨的方向射击。
屠驨皮糙肉厚,加之皮甲护身,尽管身中数箭,仍然奔跑不停,竟然一路杀出了火海,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奔向山顶。
风飞矢几乎与屠驨保持着平行的距离,眼睛死死地盯住目标,根本不看脚下,手中的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向屠驨。
屠驨此刻完全不躲,他口中嗥叫着,手脚并用地向着山顶攀爬、奔跑。由于身形降低,竟然无形中躲过了不少风飞矢的箭。
风飞矢的一壶箭将要射尽之时,山势突变,脚下出现一道裂隙,风飞矢拼尽全力射出一箭,整个身形也向裂隙对面飞纵过去。
但是,这个裂隙的尺寸过长,风飞矢在将要飞抵对面的时候,身形开始下坠,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岩壁之上,双手勉强抓住了一棵歪脖子松树,才免于掉下裂隙深处。
风飞矢恨声不止,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惯性使然,整个身子在山崖之间荡来荡去……
屠驨的皮甲外面扎满了箭矢,再加上他手脚并用的奔跑姿势,好像一只大号的刺猬奔跑在山梁之上。
近了,近了……
屠驨眼中的山顶一点点降低,山那边的蓝天一点点露出无垠的胸怀。
再上一点,再上一点,就可以看到东海岸了,那些浪花、那些礁石、那些沙滩、那些……呃……嗯……
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