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精灵。”
祁震轻笑一声,低不可闻的嘀咕了句,接着又听他说道,
“东西交给她了?”
“嗯,亲手交到大小姐手里的。”
琼英淡然应道,只是在祁震看不到的地方,清凌的眼睛里一抹流光划过,稍纵即逝间又归为平静。
“那就好,”继而又听祁震低不可闻的叹息,“要是阿赫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我也不用这样操心,你说这子孙是不是都是讨债来的。”
“以前恨不得子孙满堂稚童绕膝,享天伦之乐,可是等到孩子们都长大了,翅膀都硬了,一个个都不听话了。”
“我这把老骨头活着还能替他们遮风避雨,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到时候还有谁能庇护他们呢?”
祁震睁开双眼若有所思的看向远处,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失落与迷茫,还有素日里他不曾被外人看到过的一丝无助,即便再强大的男人背负了太久重如泰山的责任也会感到疲惫无力,那是命运强加给他们的代价,不能逃避不能推卸,唯有咬紧牙关负重前行。
琼英静静在他身后听着,仿佛是这世上最好的倾听者,不声不响润物无声原本雷霆炸响更能入木三分。
“阿赫不是个老实的,有些小聪明却不多,若是小女子无伤大雅,可是若为一国之母就远远不够了。”
“国母,何为国母?与君上并肩同行之人,为君者纵横四海驰骋疆场,而君后就要成为王背后最坚强的依靠,要让王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做王的女人,就要承担这份殊荣背后的心酸。”
“阿赫向来娇生惯养,半点苦都吃不得,更别说让她有苦不言,难啊,不亚于让海水倒流。”
琼英手上的动作不停,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的笑,只是语气依旧轻柔,带着一股孩子气的娇嗔,“大小姐只是年纪小阅历不够,不过琼英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成长起来的。”
“还小?”
祁震闻言哼笑一声,“像她这个年纪我的母亲都已经带着我撑起了整个祁家了,同为女子差的实在是太多了,南辕北辙天壤之别。”
这时小女孩娇俏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刹那间就像一束阳光驱散了满室的淫雨霏霏,“您的要求可真高。”
“若是如此说来,琼英岂不是更加不堪了。”
本就是一句戏言,谁料祁震轻笑一声,轻轻拍拍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前来,两人一高一低,琼英居高临下的视角几乎可以窥见对方眼中的所有。
此刻祁震精明的双眼中再没有往日的诡谲算计,只剩下温暖和煦,像是经过阳光照射的河流,历经沧桑隽永绵长,稍一不留意就可能溺在对方的温柔中,“琼英勿要妄自菲薄,你只是你,无需强迫自己去做任何改变也无需与他人相较。”
“你可知为何为你起名琼英?”
琼英脸上扬起一抹娇美的笑,脸上闪过一抹不好意思的红晕,明明知道但还是不自在的摇摇头,祁震展眉轻笑,“何时和露种琼英,素质轻盈骨骼清。 ”
“世间花有千万朵,无需尽摘看分明。”
“你自己本就是最好的,又何须在意别人眼中的样子?”
“每个人每朵花都有自己的命数,有的可以观赏,有的可以入药,有的只能甘做陪衬。”
“且看你自己将自己当做什么,才能决定在旁人眼中自己是什么。”
“阿英,你是个聪明孩子,跟着我这些年学会的也不少了,除了身世你的才情不输世家精心培养出的女子。”
“我现在还能护着你,若是有一天不在了,你在这偌大的祁家定然孤立无援,我总想着趁着自己现在身子还算硬朗赶紧给你找一出路,省的来日若有意外…来不及安排。”
“你的母亲将你交到我手上,我就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老太爷……您…”
琼英猛然抬眼看向坐着的祁震,眼中还沁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像是不敢相信他怎么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灵动清冷的眼睛里渐渐升起的水雾取代了震惊,谁料祁震看到她眼中的神色不以为意的笑笑,伸手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琼英似乎还未能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只是愣愣的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琼英从五岁就到了祁家,老太爷从未让我受过任何委屈,有些时候您对我甚至要比阿赫小姐还要好。”
“琼英若是没有您,现在恐怕早就不在了,您为了祁家本就操碎了心,就不要再对这些旁事耗费心力了。”
祁震满意琼英的贴心妥帖,其实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希望当所有人都问你前途是否辉煌时,却还是希冀能有人问问自己粥可温,衣可暖,你可累?
想想心里苦乐交织,自己为了祁家付出了一生,争的头破血流,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自己爬的有多高,能不能成为他们碌碌无为为非作歹的仰仗,当自己为了他们双手沾满鲜血,染脏了那一身白衣的时候,他们不会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心甘情愿,他们只会弹冠相庆自己跟他们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的污秽满身,一样的肮脏。
琼英是自己生命里的一道光,至少在她面前自己是干净的,是一个她可以全心依靠的长辈亲人,原本是看在女儿面上给自己找的乐子,可是后来看着她长大将她培养成一朵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玉荷,祁震的心里更多的是自豪骄傲,这是多年来家人子女不能给他的温情。
他们的敬畏,爱戴都太功利,太浅显,祁震心里比谁都明白,他们讨好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家主,是朝廷重臣,因为权势他们愿意事事以他为先,哪怕耗尽脑筋也换不来他一个好脸色也敢怒不敢言。
可是若是没有遇见小丫头他或许就会这样冷心冷情的过完这一生,不会期待什么,也不会回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