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西南处便是巴方的所在,那里营营寨寨依山而建傍水而居,明明是深秋时节这里却充斥着温和氤氲的雾气。
夜晚的山谷依稀传出几声虫鸣,蓊蓊郁郁的草丛中荧荧之光如似繁星,十余处寨子分叉错落在连绵起伏的山间围绕着其中一处最大的水寨,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大王,而今秋冬将至,殷商的粮草不足,现在正是攻打他们的好时候。”
“而且探子来报,大商马上就要与井国联姻,此事一旦达成,井国定会全力支持,到时候他们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咱们的胜算可就微乎其微了。”
“……”
夜色未央,但是偌大的水寨内却灯火辉煌,堂上两侧坐着五六个谋士模样的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着,而上首男子斜坐在虎皮座椅上,锋利的眸子半睁半闭,似在凝神静思,只见他一身衣饰皆透着山野的粗犷豪放,黑如绸缎的墨发被梳成几股小辫子扎在脑后,脖子上的坠着宝石银项链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静心凝视那抹翠绿总能让人生出深潭窥视深渊的错觉。
“你们都劝大王攻打殷商,可是你们可曾想到,要是商王说动兕井两国都为他所用,到时候咱们又该怎么办,一力敌万邦,试问咱们巴方可有胜算?”
“嘭!”
尾闾将碗盏重重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浓眉一横,脸上的怒意显而易见,“丘木!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战前退缩,这是大忌,你到底是何居心!”
丘木丝毫没有被尾闾的暴怒吓退,反而气定神闲的端起碗盏一饮而尽,遂而轻蔑一笑:“除了逞匹夫之勇,较一时长短,你还能有什么本事!”
尾闾平日里最厌恶丘木这副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似整个天下只有他一个聪明人,不就是在大商读了几年书吗,老子大字不识也不耽误是巴方第一勇士的事实!
“丘木,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你张嘴闭嘴的匹夫、莽汉,你不要忘了就是这么多的匹夫莽汉打下了巴方的大片江山,就是你瞧不起的人用双手养活了巴方的百姓,如果没有这些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你现在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蹲着还不知道呢!”
饶是丘木脾气再好也禁不住尾闾这一通排山倒海的暴怒,想不到他堂堂巴方的军师竟然让一个只懂得舞刀弄枪的武夫给骂的哑口无言。
在场的另外几个人或饮酒或沉思,谁也不想趟进这潭浑水,几人悄然看了眼上首不动如山的大王,心下了然。
一口郁气像是缀挂心口的巨石上不去又下不来,文雅的面容霎时产生一丝龟裂,平静无波的双眼闪过一丝狠厉,此时的丘木更像是一条含着剧毒的七步蛇,在阴暗的角落窥探仇敌找准时机图一击毙命。
台下唇枪舌剑刀光剑影,巴方王一直冷眼旁观却洞若观火。
倏时,一双阴沉狠辣的鹰目赫然睁开,犀利的眸光恍若带着寒霜,明明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却能时刻从他身上看到当年老巴方王杀伐决断的影子。
“用进废退,就连山中劳作的老汉都明白的道理,你们都是我巴方肱骨难道不知?”
下首几人听到巴方王的话,一时间也分不清他到底作何想,是赞成出兵还是试探他们?
这位年轻的巴方王,狡诈嗜血胜过先王,冷血又薄情,在他的眼中只有王图霸业,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东西能触动他分毫。
要是他刚上位时他们或许还会天真的认为君王在征询自己的意见,可是当他们亲眼看到忤逆君王的同僚被活生生削成肉棍挫骨扬灰后,他们清楚的明白巴方的新王要的只是听话的奴仆,他的命令是巴方高于一切的存在。
巫玉冷眼看着噤若寒蝉的大臣,蔑视的哼笑一声,顿时没了兴致,他本来还以为这些人能给自己逗个闷子呢,没想到自从那个蛆虫变成粪土后,这些人就像个哑巴一样,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只会说王上英明,无趣。
“大王,只要给我一万兵马,尾闾一定为你打下西南四城,要是做不到我提头来见!”
巫玉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头都没了还怎么回来?没脑子。”
看似训斥的话,可是君王的纵容却是昭然若揭。
尾闾听得出巫玉言语中的关爱,八尺高壮汉坐下像座山一样,可是此时黑黝黝的脸上尽是憨笑。
其余几人可就没有尾闾的好心情了,他们一个个都快把一口牙咬碎了,除了武力他们不如这个憨货,其余那一点不如他,怎么就没有他的好命呢!
方才丘山有一点确实没说错,这尾闾不过一介莽夫,大字都不识一个却能得到薄情君王明目张胆的偏爱,即便是训斥也是轻拿轻放,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珠玉在前这让他们还怎么能平衡!
不管别人,至少丘山此刻的心口就像随时要喷发的火山,可是对上君王那洞穿人心的眸子,那些所有的不甘与怒火全都偃旗息鼓归为平静。
须臾间,那些失态仿若错觉,丘山又回归那副平静如水的儒雅军师。
“大王,眼下不是咱们出兵的最好时机,据在北蒙的暗哨传来的消息,这次兕井两国使臣王都朝贺,商王琼英殿设宴,不可谓不用心啊。”
“现在他们君臣一心,轻举妄动显然于我不利。”
“所以依丘山之见,咱们现在应该暂避锋芒,徐徐图之。”
丘山说完就示意其余几人一同进言。
“大王,丘山大人说的在理,毕竟劳师动众出兵远征不是个小事。上次西境之战大胜要不是他们的先王昏聩,咱们也不一定能速战速决白得了三个城池。”
“没错,当时西境之战老臣跟随先王亲征,亲眼所见那些商军没有了君王的坐镇就像是一盘散沙一般毫无斗志,顷刻之间就变成一群待宰的羔羊,现在想想还让人热血沸腾。可是现在他们的君王并不是个庸碌之辈,这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