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珍无端端被陈绣花数落一顿，还要她拔几根萝卜过去做大锅饭，心里生出些许烦恼，好在纷飞大雪，山头和村庄格外冷清，心里这些许的烦恼算不得什么，都冰冻在心里。
    她缓缓蹲下来，在大雪纷飞中拔萝卜，萝卜并不带泥，好像洗好澡就等着它的主人来拔它出来，长长的，粗粗的，等着主人赞赏它是一根大萝卜。
    白雪的白，萝卜的白，梁玉珍的脸颊却是红的。
    她担心等会把萝卜送到一堆男人面前，那些臭男人会虎视眈眈问她喜欢哪根萝卜。
    梁玉珍当然说她都喜欢，冬天萝卜赛人参。
    陆景川曾私下问梁玉珍他像不像一根大萝卜。
    梁玉珍笑而不语，但陆景川非要她给出答案，梁玉珍毫不留情跟他说：“你就是一根花心大萝卜。”
    显然陆景川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认为梁玉珍答非所问。
    梁玉珍只好说即便是萝卜也是一根黑皮萝卜，只适合用来做咸菜。
    萝卜在村里人心中有很高地位，白萝卜地位又高一些，黑皮萝卜多数拔回来切块晒干，部分用盐腌制，做咸菜吃，腌制到来年春天，春耕太忙，没时间做饭吃，腌制的萝卜拌白粥吃，很节省时间。
    冬天大雪来临，其他青菜都被大雪冻坏，只有萝卜把粗粗的根埋在地里，得到很好的保护。
    村里妇女没事也喜欢去拔萝卜，一个萝卜一个坑，每拔一根都带给她们不一样的惊喜，那也是一种收获。
    听村里老人讲，有一天冬天干旱，水井见底，打不上水，村里吃水困难，渴得厉害，就啃萝卜解渴。
    菜园里没种半亩萝卜，就像家里没有男人，家庭主妇不自觉缺乏安全感。
    梁玉珍年轻守寡，菜园的萝卜比常人种得多，也是有根据的。
    梁玉珍数了数拔出的萝卜，足有十根，足足够一村人吃了。如果是滚刀切，十根萝卜可以切上百块，每人能吃上几块暖胃。
    她把十根萝卜连叶子放进篮子里，提着带给大伙，他们已忙着做一顿吃的，一些男人在拔羊毛，一些在拔鸡毛鸭毛。妇女在洗青菜，或许冬天太冷，一盘水洗着洗着结成冰。
    陆景川坐在灶炉旁看火，一根粗大的树干做柴，其实并不用怎么看，它自会燃烧，都不带一点浓烟，陆景川怕冷，为自己找点事而已。
    梁玉珍本想放下萝卜一声不吭走开，可是陆景川最先发现她。
    他问梁玉珍走那么急干嘛，家里着火了吗？
    大伙听了哈哈大笑，说大雪天哪能着火，即便有一点星星之火，也会被大雪覆灭。
    “你家才着火。”梁玉珍瞪一眼陆景川。
    “把萝卜拿过来给我看看，听说全村最数你会种萝卜。”陆景川说。
    梁玉珍只好把一篮子萝卜提到陆景川面前。
    陆景川随意拿起几根翻来翻去看，“怎么你种的萝卜没毛的。”
    在旁边洗菜的黎招娣听到，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村长说话太逗，哪有萝卜长毛的，那是根须，别什么都把它当成人看待才好。
    “真的还不错，每一根又粗又长，一根够做一盘菜，一家大小够吃一顿。”
    梁玉珍让陆景川自个儿看，她双手因为按萝卜冻得通红，早蹲下靠近火炉，伸出双手烤火。
    陈绣花担心她会把上山收集梅花雪的打算告诉陆景川，拔着鸡毛也时不时瞟双眼睛过去留意他们，见梁玉珍蹲在陆景川旁边烤火，拔着鸡毛的手不知放哪里，竟抓到旁边蹲着拔羊毛陆景浩的屁股。
    陆景浩被陈绣花手指碰到臀部，转身看看她，又看看周围的人。
    陈绣花不好意思地说无意抓到的，刚好看到他穿着的内裤头是红色的，便问他今年是你的本命年么，怎么也爱穿红色裤子呢。
    陆景浩被一个女人盯到自己穿红裤头，心想肯定蹲下来时衣服撩起来，屁股都被人瞧了，他刚才蹲下来觉得一阵冷飕飕应该注意，不过大男人有什么关系，他转念安慰自己。
    他抬头看看周围，发现蹲着拨羊毛，拨鸡毛都几乎露出半个屁股，他们也不怕冷的吗？
    陆景浩告诉陈绣花，明年才是他的本命年，不过今年他命里中也冲太岁，得穿红色裤头，因为只有一条是红色的，月初和月头穿一两回罢。
    “冲太岁不是开玩笑的，还得多买一条回来轮换着穿才好呢。”陈绣花建议。
    “不怕你见笑，一个大男人穿红色怪别扭的，刚才你也是因为是红色才留意我的屁股吧，你看外面白雪多白，我的红裤头显得格外耀眼。”
    “也没多留意，只是大雪天看到红色的，像看到一把火。我看你挺适合穿红色裤头的，皮肤挺白的。”
    “里面太阳晒不到，确实比较白，你看我脸，天天被太阳晒，就黝黑黝黑的，穿红色可不好看。”
    “瞎说，冬天穿红色才好看，你这种红裤头，我家那个有好几条，如果你不嫌弃回头捎两条给你，见他常说你俩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我才给你呢。”陈绣花说。
    “景川裤头可不适合我，他穿的比我大一码，穿上空荡荡的，跟没穿一样。”
    “大一码比少一码好，我知道你们男人宁可穿大一点，都不喜欢穿小码的。”
    “景川穿过几回了，本来就大一码，他穿得久撑得更大，可不好再穿。”
    “也是去年他犯冲太岁买的，他一时兴穿一两回搁一旁，后来就不太穿，他比较喜欢穿灰色的。”
    “只穿一两回应该还没撑大，你也知道他体格本比我强壮，他的衣服也只有他自己合适穿。”
    “我回头问问他，如果他愿意给我就捎给你。他那个人你也知道，不一定愿意给，即便是跟也想留给儿子。家明是年轻人，才不捡老子的二手货呢。”
    陆景浩听到陈绣花说出“二手货”三字，拿眼睛瞟她两眼，想起她初来村子那会，真的佩服她的勇气，一个女子到一个陌生村庄，强求一个男人娶她，一声不吭跑到汉子的被窝里。
    人家说送上门的都不是好货，但她却默默为陆景川付出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相比自己老婆，连早上煎两个鸡蛋给他吃都不肯。
    陈绣花顾着跟陆景浩说话，却不曾留意炉灶旁只有梁玉珍在烤火，陆景川不知哪去。
    梁玉珍看着火红的火苗，外面大雪越下越大，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伤感。她想起了自己和丈夫曾经一起在雪地里玩耍的日子，那时候他们是多么幸福啊。每到下雪天，军杰都说想去看看山上的梅花开了没。
    她决定等会上山收集梅花雪，用它来纪念死去的丈夫，她得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戴上了帽子和手套，即便跌倒只当滚雪球。
    山岭上有一片梅林，梅花开得正艳时，香气扑鼻，白雪红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