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即为鬼。
    贺岭化鬼这几十年，不同于虞欢，他独属人性中的善恶是非，这些弯弯绕绕的感情都消失殆尽，再没了痕迹。
    他生前是生性洒脱，得过且过的宅男，说是性情冷漠也好，没心没肺也罢，对于血缘亲情，看得很淡。
    所以成为鬼，遇到虞欢后，为数不多支撑他留下的，便是虞欢身上的秘密，以及潜移默化滋生的一番偏执情愫。
    爱念这种情愫，素来不讲道理。
    他是一厢情愿，没关系。
    贺岭只愿默默护住她身侧。
    他坚信，功夫不负有心人，至少在他魂飞魄散之前，自己能在女鬼心上留下深刻印记。
    所以，面对她周边愈来愈多的“朋友”，贺岭再酸，也咬牙咽下了，全当有所谓的“大房风范”，他们占不到他头上。
    什么男大，什么警察，什么天师，反正人鬼殊途，他们不过是她鬼生的一个过客而已。
    真正让贺岭心慌意乱的，是虞欢的身份。
    她竟是没死。
    她是被奸人所害的......
    她会回到原来的身体，继续活下去，他们所有人都可以和她在现实中见面。
    只有他，只剩下他......
    这怎么可以......
    她要丢下他。
    他不要 !
    眼前虞欢蹙眉，意图躲避他的回答，贺岭直勾勾盯着她，黑色的瞳孔又冷又暗，宛若九幽深处的寒窟。
    许是心中怨念肆虐，阴煞形成的巨大旋涡笼罩在贺岭周围，空气莫名沉重下来。
    半晌，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虞欢终是妥协了。
    “抱歉，贺岭。”
    “我必须要回去。”
    这是她的任务，无论如何，她必须要走！
    “所以，你要抛下我吗！”
    男鬼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阴寒森然的鬼气拂过虞欢的面庞，她艰难地后退了半步。
    “......抱歉。”
    虞欢别开眼，心里一时也不好受。
    话落那一秒，虞欢能感受到空气中数不尽的黑气一丝一缕缠在她身上，绵绵不断，冰冷又粘腻。
    这种束缚并未让虞欢感到痛苦，但莫名被禁锢的软暴力，仍然让虞欢感到不适。
    “贺岭，冷静点！”
    她突然冷下声音。
    贺岭不答反问，“我们现在离开，好不好？”
    他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可眼底扭曲的偏执和笃定让人胆颤心惊。
    虞欢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抬起手，血色的裙角翩然飞起，衬得她素手如雪。
    束缚虞欢的黑气，霎那间被她周身的阴气吞噬，空气中恐怖的气息慢慢消散，好似转眼恢复了平静。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没有抛不抛下，只是这件事我必须去做，仇必须去报。”
    “这是我的心愿，贺岭。”
    “如果还是朋友，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不要阻挠我！”
    贺岭眼神溢出疯狂，声音低沉道，“如果我非要留下你呢？”
    虞欢的回答直白又冷酷。
    “你留不住我。”
    *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
    程遇青抬眸看去，漫天雪景下，只站立着一人。
    她感知敏锐，歪头便对上他的眼。
    四目相对下，程遇青眼睫微颤，又是率先移开眼那个，没出息得很。
    虞欢道 : “如何?”
    程遇青道 : “他呢？”
    两人的话几乎叠加，彼此都愣了一下。
    虞欢低头踢了踢雪，闷声解释了一番，最后难过落下一句。
    “总之......他离开了。”
    “所以只剩我了吗？”程遇青下意识喃喃，声音很小。
    “嗯，只剩你了。”
    她轻飘飘一句附和，直把年轻天师说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没，没关系，我保护你，我帮你！”
    瞧，这会儿说话都不利索了。
    看他脸红红的模样，虞欢笑出声，心里的郁气消了些。
    她冲他眨眨眼，示意他看自己手臂上的肌肉，俏皮道，“别小看我，我也可以保护你，我们互帮互助才对。”
    “好。”
    程遇青被她这话撩得心头酥软，眼角眉梢全是愉悦和温柔，“我们互帮互助。”
    【宿主。】
    脑海中，002冷不丁叫了一声。
    【咋了？】虞欢疑惑。
    【那个男鬼没走。】
    主要是看到刚才自家宿主和贺岭“对打”，002担心男鬼偷袭，玩阴的，严肃和虞欢知会了一声。
    【......我知道。】
    虞欢侧眸瞥了某处一眼。
    贺岭的掩饰拙劣，或者说他压根没打算遮掩，窝在阴暗的角落里暗暗偷窥着他们，但也不肯出来，估计还在赌气。
    程遇青把赵雷的情况和虞欢说完，表示他们现在可以一起上去时，又小声问她，“他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吗？”
    显然，他也发现了“离开”的某鬼。
    “别管他。”虞欢说。
    躲在暗处的贺岭委屈难过咬指甲，内心尖叫，扭曲，阴暗的爬行，蠕动分裂，一整个无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