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凤句的确已经准备好了。
他在此次武阁比试中的表现太好,风头压过了所有的武阁先生。
现在京兆谁不知道,杜断先生极得长定公主青眼、有随意进出长定公主府的权力?
可以这么说,这个名字已经紧紧地和长定公主绑在了一起。
如此,他在武阁中的处境就变得微妙起来。
作为武阁十先生之一,他须指点、教导从军中精挑出来的兵将。
那么,经他所教导的兵将,会不会因此倾向长定公主。
不无这个可能,或者说,某些人不愿意赌这个可能。
阁主赵叔敖很清楚这一点,内心不免觉得十分可惜。
杜断是他从河东武阁物色来的,原想着以后在京兆武阁有大用的。
可惜……
京兆武阁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
听到杜断的请辞后,赵叔敖还是忍不住叹息:“你确定好了吗?暂往终南隐居?”
“是,多谢阁主的厚爱,但如今,终南是最好的去处。”杜凤句点头答道。
杜断先生既不能留在武阁,又不能随长定公主离京,那么只能另寻去处。
他有指点兵将的本事,亦不能为某方势力所用,在终南隐居、避于人前就是最合适的。
这样一来,他才能以杜凤句的身份前往长定府。
这是他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于情于势,赵叔敖都没有理由不答应。
“你还这么年轻,在终南读几年兵书也好。”赵叔敖拍了拍他肩膀,劝慰道。
隐居终南,也是捷径。
这是杜断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谢阁主,阁主但有吩咐,属下必定竭力。”杜凤句回道,深深鞠了一躬。
他对赵叔敖心存感激,若非有赵叔敖的擢拔,他也不能以杜断先生的身份入京兆武阁,那么就没能与长定公主相识相知、寻找义父过往了。
“去吧,去吧。殿下那里……”赵叔敖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话语。
长定殿下会如何安置杜断,他无须提醒也无须好奇,这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情。
他作为武阁阁主,不管是对杜断还是对长定殿下,已经足够偏心了。
然而,杜通对杜凤句的选择,却颇有微词。
“你当真要跟着殿下离开?如此情势,非是好事。”杜通捻须道。
“父亲,我素来体弱,也没出仕为官,即使跟在殿下身边,皇上也不会反对的。”
说白了,杜凤句这个人在永宁帝心目中毫无威胁,是不用提防的存在。
“而且……”杜凤句笑了笑:“皇上会更乐意见到我跟随在殿下身边。”
殿下多一个弱点,多一个掣肘,对皇上来说不是更好吗?
韦艳有易容之术,他可以换成无数种身份前往长定府,但是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杜凤句这个身份最好。
这个身份,可以帮殿下阻挡许多东西。
毕竟,殿下已经及笄了,亲事必会进入所有人的眼中。
“……”杜通看着自己幼子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语还是收了回去。
道理他都懂,情势他都明,但是凤句回京尚不到一年,如今又要离开。
长定殿下乃凤翔之姿,身边必定风雷环绕,凤句跟在她身边,必定会遭受许多风雨雷电,为人父亲,又怎么会不担心?
但凤句跟在长定殿下身边,总比执着追寻当年的真相要好。
凤句既愿意随长定殿下离京,那就意味着心中执念放下了些许,这又是好事。
那人……应该不曾去过淮南道吧?
杜通作为太傅,历来果决,但作为父亲,便多了几分踌躇迟疑,直到杜凤句告辞,他依然决断不下。
于郑吉而言,只要杜凤句在她身侧,无论以什么身份,都足够让她欢喜。
当得知他是以杜凤句身份随她离京的时候,在欢喜之余,她又多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笃定。
凤句他啊,果然选择了她最期待的身份。
前世她和凤句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但是今生不一样了。
前世的遗憾,正在一点点被弥补,她重来一次的意义正在一点点显现。
她内心被欢愉填满,面上却不显,但李行恩当然能知道自家殿下心情很好。
只要殿下心情好,那么他的心情也会很好。
想到这里,李行恩压下了因为要离京而引发的惆怅不舍,絮絮叨叨道:“殿下,烟岚她们几个,是不是要回来了?”
“是,她们会随本殿前往长定府。”郑吉点头回应。
烟岚、流玉、澹星几个大宫女,被她送去了几处地方学东西,离开她身边许久了。
差不多一年了,她们学得也差不多了,也该回来了。
此去长定府,一切逢新,吉凶难料,她身边需要她们了。
在年前,郑吉已经安排好许多事情,长史张俭领着家令聂怀远、王谊忙得脚不沾地,与秦胄他们一起,将她的指令一个个落到实处。
在离开之前,郑吉秘密见了不少人。
窦士远及其祖父窦珪在一个深夜前来,为的,自是朝局前路。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直到后半夜,秦胄才暗中护着他们离开。
送走窦珪和窦士远之后,郑吉只歇了一会儿便起来了。
无他,因为今天是陶静宜上门拜访的日子。
“殿下,没有想到,您会比我更早离京。”陶静宜大笑,眉目间都是舒展。
她在山南道立下了赫赫功劳,原本就打算着年后离京,只是一直在等待着陶家的人到来。
只是,她没有想到,殿下竟然比她还要早离京。
“殿下,此去一路顺风!祝殿下顺心遂意,所愿皆成!”
陶静怡自觉语拙,发自内心说出来的,都是最寻常最朴实的祝福。
郑吉笑着回道:“多谢了!本殿也祝你万事如意,做个北疆最厉害的将军!”
这同样,是她对陶静宜最诚挚的祝福。
她相信,不管这世会有什么样的变幻动荡,陶静宜最终都会成长为一个厉害的将军。
陶静宜重重点头:“殿下,我一定会的!”
她来时孤身困迫,回时荣耀加身,这一切,是因为有殿下。
若非殿下千里去信,她也不会鼓起勇气从北疆来到京兆。
是殿下给了她勇气给了她信心,更给了她实现希望的具体路径。
这感激,她不知道该如何言说。
她所没有出口的,郑吉都已经感受得到,或许离别在即,即便素来平静的她,此刻心中也涌动着激烈的情绪。
最终,她拍了拍陶静宜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与陶静宜,与陶家,还有窦士远、窦珪,等多的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相信,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