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天的时候，全国很多地方都有杀年猪的习俗。山城作为典型的东北小城，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杀一头大肥猪，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叫来，享用一顿地道的杀猪菜。
    常明在工程上赚到了钱，自然要风光一把，他先是买了房子，又把捷达换成了凯美瑞。年猪也买了回来，就等着张罗一把呢。
    战远作为他的合作伙伴，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给他捧捧场。他换上新买的羽绒服后，开着捷达车，来到了常明他家的村子。
    常明家的房子不大，院子却不小，门口处已经停了好几辆车。战远识趣的把车停到了远点的地方，并不会影响胡同车辆和行人的通行。
    “你这回也赚了不少钱，怎么也不换台好车？还开着这个破捷达干啥。”常明笑呵呵打趣着战远，他的凯美瑞虽然是台二手车，却着实比捷达上了好几个档次。
    “我和你能一样嘛？我需要低调，懂不懂！”战远同样是笑着回答说。
    “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就是活的累，有钱都不敢享受，活着有个屁的意思？还不如下来做买卖呢！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根本就没有人管。”常明随口说道。
    “你没叫马东过来嘛？”战远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没有放在心上。
    “叫了啊，他说今天有事，过不来了。”常明说。
    战远跟着常明走进屋里，被安排到一张圆桌。常明给他介绍了同桌的几个人，有当地派出所的，有学校的老师，大多是常明在当地的朋友。
    只有战远一个人是从市里过来的，和这些人点个头，也算是认识了。
    一听战远是林业局的正科，在座的所有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眼神。对于乡镇上的干部来说，正科级已经是和镇长、书记是一个级别的大官了。常明能把战远请过来，也算是脸上有光了。
    菜上齐了之后，常明拿着一杯白酒，兴奋的说着开场白。“在座的都是我的好朋友，能来我这吃饭，就是给我面子了。多的话不说了，大家都吃好，喝好就行！”
    听着这个熟悉的台词，战远忍不住捂住了脑袋。
    杀猪菜并不只是一道菜，而是由多种菜品组合成的系列菜的总称，有猪头肉、猪血肠、酸菜白肉、拆骨肉和灯笼挂（也就是全套猪下水），几乎把猪身上所有的部位都做成了菜。
    这一桌有7个人，有3个人一看就是爱喝酒的，菜都没吃几口，两杯酒就已经下了肚。战远和他们不熟，况且回程的路况不好，路上还有积雪，于是婉拒了别人的劝酒，专心吃起了菜。
    常明转了一圈，明显已经有些醉意了，走过来坐到战远的旁边，搂着他的肩膀说道：“你怎么不喝酒？咋的，是嫌弃菜不好？”
    “就是因为菜太好吃了，我才没喝酒，再说回去的路是啥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我出点啥意外，你可是赔不起的。”战远笑道。
    “呸呸呸，快过年了，你瞎说什么。”常明接连呸了几口。“那我就不管你了，对了，明年还有没有什么好事照顾我?”
    “林业局的工程，我可能插不上手了。”战远压低了声音，说道。
    “怎么？你真不想干了？”常明吃惊的问道。要是战远萌生了退意，他可能失去了一个有力的帮助。
    战远说道：“那倒不是，我可能要调整工作单位了。”
    常明愣了楞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是不又要升官了？”
    “不一定，也可能只是平调。”战远说道。
    常明眨了眨眼睛，手掌拍了拍战远的肩膀，说道：“那你以后还继续做买卖嘛？”
    战远见他眼神锐利，心想他这副醉酒的模样肯定是装出来的。对于这个问题，战远也曾经认真思考过，只是他无论在生意上，还是仕途上都处在上升期，实在是难以取舍。
    “遇到合适的项目，当然还是要做的，谁能和钱过不去？”战远说。
    常明摸出香烟，给他递了过来。“如果你这次真的是升官了，那我建议你还是专心走仕途的好，就算有赚钱的门道，也要千万小心，最好能找个代理人，帮你把这些事操持起来。”
    “我在体制里根基不深，很可能就到此为止了。万一官场上没有混好，买卖还做的稀松，那不是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战远说出了心里话，他的确在生意场和仕途之间摇摆犹豫着。
    常明和战远只认识了一年，却已经合作过两次，两人有着共同的利益，勾肩搭背的同时，也有了一定的互信。两人身处不一样的环境，不用担心被对方出卖，又都是年轻人，更容易亲近一些。
    常明的文程度不高，但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实践经验丰富，又善于学习，他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
    “以我的经验来看，要是想发财，还能守住财，就必须跟着政府走。尤其是咱们东北，任何工程的建设，都离不开政府的影子。要是没有这个后盾，就等于王八没有盖子，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吃个干净。”常明抽了口烟，一脸认真的说道。
    “你还是觉得，我应该专心走仕途？”战远问道。
    “我当然希望你能够当大官，这样一来，我就更有依靠了。我不知道你通过什么门路混上去的，可是我认识你才一年多，已经连跳两级了。我做梦都希望，你哪天能混成山城的领导，我也好跟着借个光啥的。”常明满脸笑意说着，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借你吉言了。”战远说道。
    两个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半天，直到常明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这才端着酒杯去了另一个屋子。那边坐的都是常明家里的亲戚和长辈。战远看着他离开，心中有什么东西渐渐的坚定了起来。
    开发区虽然比林业局高了一个级别，本质上还是基层单位，地位好比山城市的一个区县。陆春华答应带战远过去，可是会给他安排在什么位置，他还不得而知。战远还不能主动去问，那会显得他功利心极强，甚至让陆春华生出芥蒂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