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宇坚决不同意战远和林业局的工作脱钩,战远也乐的如此,陆春华的话说的很明白,不过是让他去镀个金,顺带把编制问题解决了,能留在城建局固然是不错,可万一留不下,也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城建局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每个人负责几个小区,每天早上六点,挨家挨户的敲门做登记。暖房子工程,其实就是给楼房的外墙贴上一层保温板,再涂上水泥,刷上外墙涂料。需要通知一些住户,提前把安装空调外机,晾衣服架子和储物篮之类的拆除掉。
工作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早上六点,有的人家还没起床,敲门的声音轻了,里面听不到,敲门的声音大了,容易挨骂。有的人担心是骗子,坚决不肯开门。有的人坚决不肯拆除,理由也简单,你们什么时候开工还不知道呢,我现在拆了,这段时间用什么?
一个上午下来,战远的嘴皮子都被磨薄了,不等他休息,仇宇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让他立刻回林业局,跟着陆局下乡。
战远过上了火烧屁股的生活。每天早上六点,他要去城建局报到,作为借调的人员,他们这帮人连办公楼都没资格进去,就是在楼前开个会,把前一天的统计情况汇报一下。再继续去爬楼敲门,说着差不多内容的台词,受着相同的白眼。忙活到九点多,他还要赶回林业局,有时候需要陪同领导下乡,有时候需要编辑视频资料,到了下班的时间,他还要去爬楼做登记,把早上的过程再重复一遍。如此下来,只过了一个星期,战远就瘦了七八斤。
这一天早上,战远和往常一样,来到负责的小区。这个小区已经开始施工了,到处都堆满了保温板、水泥和乱七八糟的工具。
几个浑身水泥浆的人,腰上捆着根绳子,在五六楼的外墙处飘来飘去。战远注意到,他们固定在楼顶的绳子不停的摩擦着墙檐处,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好像随时会断掉,看的他心惊肉跳。
“哥们,你是城建局做登记的吧?”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
战远看了过去,一个长相成熟的青年,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是啊,你有什么事情嘛?”战远问,他很确定不认识这个人。
“没什么事,我是这的包工头,上面干活的都是我的人。”青年掏出了香烟,递了过来,问道:“抽烟嘛?”
战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香烟,青年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燃,自己也抽了一根。
“我看你这打扮,就知道是坐办公室的。”青年自来熟的说。
战远也笑了笑,他指着在高空作业的工人问道:“他们就这样干活,不会出危险嘛?”
青年的嗓门大了些,说道:“肯定有危险啊,前天有个人的绳子断了,腿都摔骨折了,送医院去治疗,花了一万多块。”
战远问道:“那没有什么办法嘛?”
青年说道:“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干的就是这个玩命的活。”
战远摇了摇头,他是个外行,第一次接触这类工程,也没有好的主意。
青年说道:“哥们,咱俩看起来差不多大,我叫常明,你呢?”
战远说道:“我叫战远。”
常明问道:“你是山城人嘛?”
战远道:“不是,我家是松树镇的。”
常明的眼睛一亮,说道:“我家也是松树镇的啊,怎么没见过你?”
居然是一个镇上出来的,战远莫名的有些亲近,说道:“我之前一直在山城上学,很少回家。”
常明“哦”了一声,问道:“你今年多大?”
战远说:“二十四岁,你呢?”
常明说道:“那你比我大,我今年二十一岁。”
战远看着他满脸的胡茬子,还有隆起的肚子,有些怀疑的说道:“哥们,你这长相有点着急啊!”
常明毫不在意的笑道:“常年干这个活,成熟的快啊!不像你,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要不说你二十四岁,我还以为你不到二十呢!”
战远说道:“坐办公室有什么意思,赚点死工资,都不够自己花的!你虽然没有我大,现在就开始做包工头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成了大老板了。”
常明说道:“拉倒吧,这活也不好干,干活倒是没什么,就是结账太磨叽,像大便干燥似得,一点一点的往外挤,要是运气不好,甲方不给钱,工人都得弄死我!到时候我就是把自己卖了都没用。”
战远吃惊的说:“这不是政府的工程嘛?怎么还拖欠工资嘛?”
常明“嘿”了一声,说道:“现在这个年月,啥工程不拖欠?我干完这几个楼,就不干了。咱的腰太细,实在是和他们玩不起。”
战远说不出话来,暖房子工程刚开工,就开始拖欠工程款,山城的财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嘛!还是说,这里面有别的弯弯绕,他在城建局的职位太低,又没什么熟人,完全没听到一点风声。
常明说道:“哥们,咱俩留个电话行不,都是松树镇出来的,交个朋友。”
战远答应了,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又闲聊了几句后,战远回了林业局。
常明一直忙活到天黑,才指挥着干活的工人把工具收拾了起来,回到临时租住的宿舍。
刚吃过饭,就有两个工人找了过来,吞吞吐吐的说,不想干这个活了,想要把工资要回去。
常明翻出了账本,找到了两人的名字,一番计算之后,说道:“老李,你账上还有两百块钱,老张,你账上就剩下五十块钱了。”
两个工人目瞪口呆,老张恼火的问道:“常老板,我们跟着你干了半个多月了,怎么我就剩下五十块钱了?你这也太黑了,这不是喝我们的血嘛!你今天不把账算清楚,我和你没完!”
常明冷笑一声,把账本往桌子上一丢,说道:“老张,你自己看看,这上面是不是你签的字?有一笔账目不对,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老张和老李按住账本,探着脑袋瞅了会,老张出了一脑袋的汗,喃喃的说道:“这……,这是那边的欠账啊!这怎么才半个月,就花了快两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