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郡王温声让人又上了一套茶盏,示意小厮为玉琳琅添水。
“玉小姐,你是个极有趣的人。”平康郡王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玉小姐沉默喝茶,不想接话。
“老头也不看看他多大年纪。八年前不自量力,竟妄想与正值盛年的今上一较高下。夺权失败今上仁慈没有杀他,只将他幽闭于魏州这等地方。”
“千里迢迢,心中藏着事。我父亲原就身体不好,辗转半月不幸在途中病逝。”
“噩梦便是从那时开始的。”夜无尘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你知道老匹夫首个残害的孕妇是何人?”
“是我母亲,他的儿媳。”
“母亲当时身怀六甲,怀着我六个多月的弟弟。”
“那是我至亲的弟弟,若他能出生,我在这世上就能多一个同胞兄弟,何至于像如今这般孤家寡人。”
夜无尘说到此,似是自嘲般笑了笑,“我还记得那晚,雨下的比他出殡那天还要大。”
“我爬上阁楼想救我母亲,却被他一脚踢下楼。昏迷之前还能听到我母亲凄厉痛苦地喊着我的名字。尘儿,尘儿。她的尘儿当时才十一岁,人小势微无能为力。”
“待我醒转过来,发现老头子露出几分要夺我性命之意,我便装傻充愣装失忆,像完全忘记阁楼那事一般,对他一如既往的尊敬依赖。”
“也是从那日开始,我便开始佯装半身不遂。无论看过多少名医,不能走就是不能走。”
“起初他是不信我的,也多番试探我究竟能不能行走。这当中经历过数次凶险,他多次试探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终究被我骗了过去。”
“随着年岁增长,我对他言听计从越发濡沐依赖,我在他眼里就是一只小小羔羊,除了恭顺听话外,还相当孝顺。”
“他渐渐完全相信我了,将美貌舞娘采买之事都全权交由我打理。府中大小事宜,明面上都由管家梁全掌握,实际上我早就命人暗中插手。”
“美姬园内好几个我的属下,但都没新来的赵姬得宠。”
“我知道这个赵姬不是个安分的,她在外有个相好,好似是……一个戏班的名伶小生。赵姬一直想离开糟老头子,我只是给她一个立功的机会罢了。”
“再加上老头的贴身小厮洪良,经常调戏园中美姬,很是令人憎恶厌烦,所以一切都是那般水到渠成。”
“玉小姐,你觉得我替母报仇有错么?老头子这样的牲畜,该不该死?”
“郡王今日找小女子过来,就为了说这些事?”玉琳琅觉得有几分匪夷所思。
这人若不直白相告,她心底有再多怀疑,那也只是怀疑,又没任何实证……
“我说这么多,想与玉小姐结交的心思难道还不明显?”平康郡王浅浅一笑,“我最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玉小姐便是个极聪慧之人。”
交朋友就是给她喂软骨散化功散,玉琳琅心中呵呵一声,表面依然波澜不兴。
“郡王不用等了,你等再多时间,我这药效也不会发作。”玉琳琅看他一眼,“我只是个柔弱小女子罢了,给不了平康郡王任何帮助。”
“怎么给不了帮助?玉小姐医术精湛,能帮本郡王在三个月内医治好双腿残疾,不是么?”
“往后每隔三日,我便派车来玉宅接小姐过府一聚。还请小姐安心帮我治腿疾,诊金一笔都不会少。”
玉琳琅:……
她真的谢谢他全家祖上十八代了!
找了一份这么好的活计给他,只需每三日来平康郡王府上坐坐,白拿诊金啥都不用干,等着平康郡王“自愈”即可。
玉琳琅平静的表情包有点绷不住,几乎是气呼呼离开的!
平康郡王倒是非常好脾气,还让人推着他的轮椅,亲自将她一路送到郡王府门口。
玉琳琅临上马车前脚步顿了顿,扭头看他忽而问道,“郡王真会放美姬园那些女子归乡?”
夜无尘眉眼弯弯笑看她,薄唇轻抿吐出俩字:“你猜?”
就一副相当欠揍的表情!
玉琳琅重重摔下布帘,冷冰冰说一个字,“走!”
车轱辘粼粼而动,马车沿着平康郡王府高耸数丈的红墙一路行去。
夜无尘眸色濯濯清冷,一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出声。
“郡王,就这样放她走?万一她在玉刺史面前胡说八道……”
“适才她连喝三杯放了化功散的茶水,却依旧安然无恙,你可知这代表什么?”夜无尘敛下眉目。
“可能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只是个普普通通毫无武功之人。”
夜无尘几乎不想和蠢人继续对话。
沉默良久才摆手让人推他回府。
玉琳琅就不可能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她的不普通就在于,连喝三杯化功茶,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个有趣的小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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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极力想压下去的梁王府一事,还是被传到满城风雨的小纸条彻底打破宁静。
这事一直闹闹腾腾到除夕,魏州城茶楼酒肆内都在暗中议论老梁王。更有饱学之士提笔愤慨作诗,讥讽老梁王禽兽不如不配为人,更不配享皇室宗亲待遇。
吴勇带着一班衙役,除夕前两日,光是闹事的都抓了一批又一批,年前忙的脚不沾地苦不堪言。
夜无尘这位今上新封的郡王,受老梁王事件影响,也遭人多番诟病。
然而他非常沉得住气,日日闭门不出。
只每隔三日请玉小姐过门,为自己诊治腿疾。
虽然没毛事,只是去平康郡王府上坐着喝两杯茶,但每三日就要去一趟,让玉小姐十分不情愿。
除夕都要”干活”,自从回了魏州府,真是没半天悠闲时光。
还谈什么养老,养它个大头!
好在平康郡王很够意思给了个大红封,玉琳琅面无表情数数里面十张银票,点完揣兜里去了。
“皇室的人都很有钱。”
“是啊,这一出手就是一千两。啧啧,平民百姓一辈子也未必能赚这么多。”八两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