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已经走了。”
    傅衡衍站在沈瑶身后，神色有些心疼地望着前方身影。
    沈瑶叹气，转头抱住傅衡衍，声音闷的不行，“这孩子太冲动。”
    不管是为了什么，去往那样一个危险的地方，沈瑶的这颗老母亲之心真得很难全部放下。
    傅衡衍没有说话，只是搂住沈瑶给予对方安慰。
    两个人靠在一起沉默良久，直到沈瑶重新打起精神。
    路都是自己走的，她又能说什么？如今只盼这孩子能一路坦荡，纵遇波折，也可平安度过。
    傅衡衍为了安抚沈瑶，也是想转移沈瑶的注意力，开口讲了些有关两族战争的内部发现。
    包括那个曾被盯紧的唐元，“宁儿从对方嘴里得知了玄微界与玄天大陆当年通道断绝的只言片语。
    如今独身出门，也有前去求证分辨的意思。”
    那位跟在唐元身边的鬼老，是玄微界的人。
    傅泽宁从没有和任何人提到过，他能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唐元和鬼老因为魂戒绑定，但傅泽宁却能与鬼老直接交谈。
    “谁知道那人说话是真是假，宁儿”沈瑶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摇头。
    有些话说下去，除了影响自己心情，起不到任何作用。
    算了
    傅泽宁离开的第一年，沈瑶干脆在凌云峰小院开辟了一块灵田，用来种些她很感兴趣的灵植。
    傅泽宁离开的第五年，有消息送回，言说已经确定通道位置。
    傅泽宁离开的第十年，沈瑶和傅衡衍干脆去了一趟西洲。
    战争过后的西洲不似之前繁盛，但沈瑶仍见到了不少活动的妖族。
    人妖双方之间偶有冲突，却不严重。
    沈瑶甚至在这里居住了十年之久，当真是好好体验了一番与人族各有千秋的生活方式。
    怎么说呢，‘是有些新奇，但并非久待之地。’
    妖族的地盘妖气弥漫，对修炼灵气的人族来说没有好处。
    何况双方之间到底夹带着血海深仇，完全没必要将自己置于险地。
    “承启，距宁儿离开，也差不多有三十年了。”
    沈瑶坐在凌云峰小院，身边是开的正艳的奇花异草。
    傅衡衍动动手指，“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傅泽宁去的地方危险至极，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早前还没找到通道时，消息递回来的格外频繁。
    如今通道确定，倒是多年没有最新消息。
    甚至天剑派的人担心傅泽宁，还派过几位大能前去寻找。
    可惜终究一无所获，被定位到的通道之地荒无人烟，哪怕掘地三尺都没有用。
    “宁儿会成功吗？”
    正式打通两界通道，让玄微界和玄天大陆重新相连。
    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怕傅泽宁拿着主角剧本，但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修真界中的化神尊者何其多，甚至傅泽宁的师傅还是名副其实的大乘老祖。
    傅泽宁怎么敢独自去干这样一件万分危险之事。
    难道，他真的是受天道看重，肩负起整个玄天大陆气运的命定之人？
    沈瑶为此还曾尝试性地询问过系统，可惜系统像是被警告过似的，支支吾吾好半晌什么都不肯说。
    系统：……你怎么知道我被警告？那只是与此方世界意识的正常沟通。
    系统也很委屈，它迫于压力，只能暂时背着沈瑶独自享受被大佬带飞的快乐。
    蛙趣，宿主真的伟大，竟然生了一个救世之主。
    不出意外的话，等这个世界结束，宿主和它都要狠狠发一大笔财。
    不过这个好消息，宿主只能等到此方世界结束才能知道。
    ……
    没有人能回答沈瑶的这句话，包括天剑派的那些老祖们，掐掐算算，最后只能望向远处的天空。
    时间就在这样的云淡风轻中过去，沈瑶的寿命开始进入倒计时。
    “母亲，不如与我去中洲走走？”
    锦绣难的做出小女儿姿态，手抱着沈瑶不松。
    沈瑶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锦绣挽起来乌黑秀发，“不必，剩下来的几年，待在天剑派就很好。”
    已经没有早年的那些精力，她如今就想在这方小院过完剩下的日子。
    “母亲”
    锦绣神色有些难过，这些年，她不仅自己炼制，也借由百里皇庭和飘渺宗的势力寻找各种能够增加修士寿元的丹药或宝物。
    可惜这些东西服用都有一定限制，沈瑶不曾拒绝几个孩子的好意，但筑基修士能活多久？
    她如今的寿数已达四百，对比同阶其他人该知足了。
    “锦绣，回去吧。”
    傅衡衍开口，同时将沈瑶从锦绣怀里抢了出来。
    对比几个孩子的占有欲，傅衡衍显然更严重的多。
    沈瑶也是无奈，老夫老妻这么多年，傅衡衍竟还没腻。
    真的是，有些开心～
    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沈瑶抬头看了眼身后的傅衡衍，两人之间情意流转，温情脉脉。
    锦绣：……
    锦绣只能无功而返，不过这些也都在意料之中，母亲的寿数不及父亲。
    坐上前往中洲的灵舟，锦绣回想自己小时候的事。
    有记忆时，父亲和母亲就与其他道侣修士不同，他们好似一直都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母亲身边总会有着父亲的身影。
    年幼的时候不懂，等到她嫁人生子，锦绣好似明白了些。
    但自己与母亲终究还是不同，与百里玄鄞的相知相守，更像道路一致的伙伴，而非父亲与母亲那般的夫妻。
    不过，这样的关系很适合她，她也很享受。
    “皇后娘娘，前方便是落星郡，您可要停下歇歇？”
    有宫装婢女上前请示，言谈举止十分尊重锦绣。
    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锦绣嗯的一声点了点头，“不用，直接前行便是。”
    乾国还有事情等待她回去处理，多在路上耽误时间，影响的还是自己。
    宫装婢女应声，“是”
    “青璃，你的婚事，可要本宫帮你直接回绝？”
    宫装婢女闻言，人直接跪在地上，“奴婢谢过娘娘”
    锦绣的声音从头顶飘来，“起来吧，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若不喜欢，直言便是，你已经入宫成了女官，青家如今再也管不到你。”
    锦绣看着远处的绵延起伏的山峦，目光坚定。
    是啊，只有适合自己的路，才是所追求的道。
    ……
    “母亲，宁儿送来了传音符，再有几日一切当水到渠成。”
    琳琅跑进小院，一脸开心地走到沈瑶横躺歇息的摇椅旁说的兴奋。
    “已是元婴真君，怎得还这般小孩子脾性？”
    沈瑶睁开眼睛，手中攥着的破风扇轻轻摇晃，吹的两处鬓角碎发拂起。
    “母亲不喜女儿如此？”
    琳琅歪了歪头，哪还有一点元婴真君的庄严稳重。
    “并非，母亲为你感到高兴，”沈瑶用扇面虚点了点琳琅，“人活一世，该洒脱肆意。”
    她可不希望自家的儿女背负太过沉重的责任。
    生而为人，首先要做的，就是为自己而活。
    琳琅笑容愈发灿烂，她侧过头趴在沈瑶身边，“母亲，我也很高兴，”心里无数次庆幸能够成为您的女儿。
    后面的话没有没说出口，但母女两人都懂。
    互相对视一眼，眉眼弯弯的模样如出一辙。
    “该回去歇息了，你那里，不忙？”
    傅衡衍现身，又一次堪称严肃地赶走琳琅。
    琳琅：……
    琳琅忍不住鼓了鼓脸颊，心道父亲总是这样，从各个方面都霸占着母亲的视线。
    望着母亲神色柔和的眉眼，琳琅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沈瑶见状，无奈地嗔了眼傅衡衍，“故意的？”
    傅衡衍一本正经，“并非，只是提醒她身为元婴真君，要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沈瑶：……真是信了你的邪
    “几个孩子过来的时间不多，你总这般阻拦，他们会察觉到问题的。”
    沈瑶揉了揉有些倦怠的眉峰，自己理解傅衡衍的担忧，可她的身体却是正常衰老的速度，傅衡衍的那些办法，于她来说，没有半点作用。
    “不要忙了，只陪陪我，便很满足。”
    沈瑶拉着傅衡衍衣袖，将人拽到一旁坐下歇息。
    傅衡衍叹息，“可我不满足，”不满足于他们两人即将分离。
    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有些发闷，沈瑶知道这和说话的人有关。
    “我们相伴几百载，比起这世上其他夫妻，已经很好。”
    这就够了，人不能贪得无厌，那样只会失去更多。
    傅衡衍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沈瑶沉默无言。
    能说什么？面对与沈瑶的最终离别，傅衡衍说不出口。
    又过了几天，沈瑶精神良好，正打算去田间种几棵香雪草调制胭脂。
    不想外面天边突然传出一声炸响，将整个凌云峰震抖。
    不对，应该不单指凌云峰，包括天剑派乃至其下辖十郡，都有震感。
    沈瑶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等她跑到院外，朝天空望去，彻底被天幕中出现的景象所震撼。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啊。
    巍峨散着金光的伟岸山脉，足以将天顶破的巨树，席卷整片天空的蓝色汪洋，漫天落下的深红火球，一望无际的沙漠王国，张开银色游龙的闪电雷霆，席卷而来的海量飓风……
    天幕中的场景一变再变，底下人群好似已经傻眼。
    沈瑶忍不住张大嘴巴，心道原来琳琅口中提到的水到渠成，竟然是这种吗？宁儿这孩子到底干了什么。
    ‘他真正激活了玄微界与玄天大陆的联系。
    上面的每一种场景，对应着玄微天曾经出现的各种灵根。’
    玄天大陆毕竟是玄微界的附属世界，只是后面出了些问题，导致玄天大陆脱离了玄微界。
    如今双方正式连接，那便代表着玄天大陆不再独立于外，玄天大陆的修士们也能在更进一步，追求更多。
    这样一场特殊又庞大的天幕表演让整个玄天大陆为之一震。
    有关玄微界与玄天大陆通道开启的消息也随之席卷。
    沈瑶再一次见到了傅泽宁，修为已是大乘的他甫一出现，直接击碎沈瑶的三观。
    沈瑶：哈？真天道亲儿子剧本？
    系统：没错，甚至还自带金手指，天道帮忙狂开后门。
    傅泽宁的回归让沈瑶不断流逝的生命暂时得以终结。
    望着又能多活几十年的自己，沈瑶有些心绪复杂。
    就怎么说呢？她实际上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结果有人最后告诉她，暂时不用，能继续生活。
    沈瑶：倒是不需要过分追求什么，但能多留一段时间，唔，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去玄微界。
    沈瑶接下来的时间，并没有在天剑派度过，而是和傅衡衍一起去了玄微界。
    两界通道不过刚刚打通，内部还有些许不稳。
    沈瑶与傅衡衍乘坐破界舟顺利度过，还多亏了傅泽宁帮忙。
    对已是大乘修为的傅泽宁来讲，这条两界通道与他紧密相连。
    他生，通道在，他亡，通道无。
    ……
    漫天密布的星辰坠于苍穹之上，沈瑶靠着傅衡衍肩膀，两个人坐在一处不高的山崖旁，欣赏着眼前美景。
    来到玄微界几十年，他们两人甚至连此界的千分之一都未能探索完全。
    玄微界太大，庞然大物的玄天大陆放在玄微界前就是弱小可爱的象征。
    且玄微界上面，还有数不尽的大界，正如高悬于玄微界上空的星辰，不断向外散发着光亮，吸引着修真者们的前行脚步。
    沈瑶太累，走不动的她，最终和傅衡衍选择了一个名字很好听的村庄生活。
    眼下的他们，就在村庄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白日轻闲，当游山看水，望云卷云舒。
    夜晚无事，则登高远眺，看繁星画卷。
    沈瑶开口，“承启，玄微界的天与玄天大陆并未有何不同。”
    傅衡衍垂眸，“想回去吗？”
    沈瑶轻轻摇头，“我喜欢这里，也希望你日后，能够平安喜乐。”
    傅衡衍心口胀痛，仍不忘接话道，“有你在，我们会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
    沈瑶笑了笑，眼神逐渐失去光彩，“是啊，这里的生活哪哪都好，最好的还是它的名字”相思。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