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缪尔倚坐在工作台上,双手撑着桌面,看着墙壁上挂的奇怪表格,随口说道:
“传达信息、记录信息,又或者只是觉得有意思。”
初弥翻了翻笔记本,没发现其他笔迹,思绪因为赛缪尔的话又回到了兰因凛光的身上。
“觉得有意思……兰因凛光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一个拿与自己名字相关的元素作为密码,而不是拿复杂的数字字母符号,又或者是生物识别作为密码的人,想来确实不会是一个严肃、稳重的研究员。
兰因凛光不可能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而问题的答案显然也不难。
所以兰因凛光并没有绝对禁止其他人进入她的实验室,只要能找到这个秘密空间,并回答对几道简单的问题,就拥有进入实验室的资格。
寻找空间考察的是来访者的专业知识储备和勇气,回答问题透露出了兰因凛光的部分性格,风趣和活泼的那一面。
兰因凛光设置的问题就像是在问——既然你找到了这个空间,那你知不知道空间的主人是谁?不知道的话能不能根据问题猜出我是谁?
御知的话把初弥的思绪拉了回来:“如果折痕上的字是重要的,是为了传达某些信息,那有可能是叠痕法。”
初弥把那些文字拆解再组合,摇了摇头道:“但是这些文字并不连贯。”
叠痕法是一种很简单加密文件信息的方法。
通常是按照某种顺序把纸折叠几下,再铺平纸张。
然后将打算传递的信息按顺序逐个分开,写在折痕的交叉点上,每一个交叉点上写一个字。
把重要信息填写完毕后,笔者再在空白位置填上其他文字,尽可能让其他文字与传递重要信息的的文字自然且融洽地结合在一起,不要其他人发现不对劲。
虽然眼前的笔记确实符合叠痕法的特征,但是这八个字不管是横读还是竖读显然都没有规律。
御知提醒道:“小瓷,一个字,也能表达全部信息,不一定需要结合在一起。”
初弥颔首表示认同,“如果一个字表示一种信息,那就是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解码方式。”
赛缪尔看到两人严肃认真地研究一页纸,忍不住道:“就不可能是兰因凛光无聊特地这么写吗?”
初弥和御知异口同声反驳:“不可能。”
初弥:“按照常理把笔记本折了两折再在上面写字就很奇怪。”
御知:“而且字与字的间隔也不正常。”
初弥:“明明四句话并不太整齐,其中的八个字却异常整齐地被两条折线串了起来。”
御知:“而且被串的文字包括了‘寂’。”
只是随口吐槽然后被两人站在同一战线反驳的赛缪尔:“……”算了,他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少女的食指抵在了唇下,开始发散思路:“寂……假如寂指的地点,比如说“白寂”星系,那“粒”会不会指的是“卡莉城”呢?”
御知:“谐音或者同音字?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卡莉城就位于蔷薇星系的薇雨星。”
初弥:“虽然暂时没有其他证据证明这二者有实际关系,不过按照这个思路的话,“寂”后面跟的“万”也可能是确切的地点了。”
赛缪尔:“你们看这个日程表。”
初弥和御知同时看了过去,赛缪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墙上挂的奇怪表格拿了下来,他神气十足地说道:“上面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表格上有一排字母,下面则是不同的√。
字母有八个,两两组合,分别是:
gy,yl,dn,jw
初弥理解了赛缪尔说的话,“这些字母的组合正好对应八个字拼音的首字母:归湮,隅粒,叠扭,寂万。难道两两组合真的可以表达一种信息?”
其实,她刚刚只是在乱猜来着,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不过即便知道两两组合代表一种信息,没有明确知道信息的解码方式时,她也没办法再进行下一步的推理。
只能先放一边了。
话说回来,兰因若薇对兰因凛光应该是比较了解的,或许兰因若薇会知道些什么。
直到现在才想起兰因若薇的少女心道:
兰因若薇和其他人怎么还没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不过她在心底浅浅地表示了一下担心之后,注意力又回到了四句话上。
这次她把关注点放在了话的本身。
万物归于奇点,湮灭即是新生。
窥见一隅微观,波粒亦是线弦。
生死状态叠加,概率扭向绝对。
宇宙尽头热寂,长眠亿万光年。
这像诗又不完全是诗的四句话大部分理解起来并不难。
第一句话是指宇宙来源于奇点,也就是理论物理学中大爆炸宇宙论溯源的起点——一个密度无限大或者接近无限大、时空曲率无限大的点。
第二句话则是从微观出发,指出了两种物理学上的理论,点粒子理论和弦理论。
前者认为物质世界由不同的基本粒子组成,例如构成物质的基本粒子:夸克、轻子,传递相互作用的规范粒子:光子、胶子等。
后者则认为自然界的基本单元不是点状粒子,而是十分小的线状的“弦”——一小段的“能量弦线”。
弦是一维的,弦通过不同的振动和运动产生出各种不同的基本粒子,所以能量与物质是可以转化的。
无数段“能量的弦”构成了这个世界。
不管是点粒子理论还是弦理论,都是从微观的角度来描述世界的基本组成单位以及世界是由什么组成的。
第三句话讲的应该是波函数,波函数中最经典的案例是薛定谔的猫,理论上处于生死叠加态的猫,只有观测者打开容器,才能知道以及确定猫真正的状态。
观测者打开容器时,生死叠加态就会迅速坍塌成一个状态,猫“生”与“死”的概率,变成了确定的“生”或者“死”。
与之相似的还有光的波粒二象性,在双缝实验中,在有观测的情况下,光表现出粒子性,而当没有观测时,光则展现出波的性质。
光的性质似乎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取决于观察者的行为。
由此又引出了观测者效应。
最后一句话则指出了宇宙在理论上最终会走向的结局之一——热寂。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如果把整个宇宙当做一个孤立的系统,宇宙与“宇宙之外”既没有物质交换,也没有能量交换。
那么宇宙的熵,也就是整个宇宙的混乱程度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加。
宇宙由有序走向无序。
当宇宙的熵达到最大值时——宇宙中的其他有效能量全数转化为热能,所有物质温度达到热平衡,不再有能量的传递。
虽然物质依旧存在,但在宏观层面在宇宙中随机任取一个地方,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任何差别,宇宙变得均匀、静止。
在这样的宇宙,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维持运动或是生命的能量存在,只剩一片死寂。
所以长眠亿万光年说的不是时间,而是尺寸,指现阶段还在不断膨胀的宇宙陷入了永久的长眠。
只是物理学上的定律这么多,为什么兰因凛光偏偏要选取这几条来构造成四句话呢?
而且“热寂”,似乎与“寂”有些某种联系。
被“寂”吞噬过后的世界,与“热寂”的宇宙,有着同样的特征:死寂,不再有能量的传递,所有生命都将死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把“热寂”的范围缩小,时间压缩,其实就是“寂”。
少女眸光微闪,“寂”就像是——缩小版的“热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