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缪尔当然是选择满足少女的好奇,教室里突然卷起一阵风,肉眼看不见的薄片气流快速从学生们的头皮切过。
一缕缕头发纷纷扬扬落下,整齐均匀地铺在了地板上。
十年之后,风停了下来,所有学生都变成了光头。
学生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凉且带着些许毛刺感的脑袋,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光头男生原以为自己要被清理掉了,害怕地捂住了眼睛,结果却迟迟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把手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
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了,他不是异类了,他不用被清理了!
一定是伟大仁慈的寂救了他,他那么多年的祈祷寂都听到了,寂回应了他!
他快速地跪下,毫不犹豫地磕头,高声喊道:“寂神!是您救了我!”然后又开始念那段颂词,直到头破血流也没有停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初弥心道:看来是后者,被清除的是不符合群体特征的,而不是不符合某些规定特征的。
鲁图原本以为自己经过刚刚的那一幕,心脏的承受能力已经有所提高了。
但当他看到那个男生不停地磕头时,还是忍不住道:“不是,那个人也太疯狂了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初弥瞥了鲁图一眼,神态平静地阐述:“当你说出这句话时,应该更多的是以社会学、哲学的角度去定义人的。而不管是社会学还是哲学,关于人的定义都涉及到了自我意识和道德观念,从这两个角度来看,他们确实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了。”
御知眸光微沉,轻嘲道:“而人往往不会按照生理定义来划分群体,对于利益紧密的群体而言,其余侵犯其利益的群体,大概就和随意可以踩死却不会为之愧疚、不用为之负责的蝼蚁差不多。”
赛缪尔看了御知一眼,作为人格之一,赛缪尔当然知道御知指的是什么。
姐姐,会联想到什么吗?
姐姐心思那么缜密,一定会联想到什么吧。
初弥抬起头看了墨发青年一眼,青年清隽的眉眼上闪过一丝阴郁,但仅仅是一瞬,就被他重新隐藏起来了。
导游并没有在意这几个人在聊什么。
此时她的注意力全部被那一颗颗圆滚滚的光头吸引了。
原本只是一个学生变成光头,然后被杀掉,那和她没什么干系。
但现在是八十多个学生都变成了光头,该死,校长一定会找她的!
光头学生们因为没有了异类危机,就像是消除了bug的程序回归到了“正常状态”,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讲台上的虚拟老师又开始讲授下一个与寂相关的课程。
“无聊,下一个地方吧。”少女趴在青年的怀里打了个哈欠,命令道。
导游:“……”该死!该死!该死!
鲁图和戚淇小声耳语:“我觉得那个导游好像要气炸了。”
戚淇:“不是好像,是真的。”
鲁图一脸敬佩,“大佬们演技真好啊,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导游给气到了。”
戚淇:“……我如果说,他们是本色出演你信不信。”
鲁图一脸“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哈哈,你真逗。虽然你说的笑话一般般,不过我没那么紧张了。”
戚淇:“……”算了,让他傻乐去吧。不知道真相也挺好的。
在鲁图和戚淇小声说话的时候,赛缪尔提议道:“姐姐,要不我把其中一个杀掉,看看他们又会怎么样?”
导游生怕这些人再惹出什么事端,连忙催促道:“学校已经参观结束了,客人们我们该去去下一个地方了。”
“我们……我们接下来去慈母医院!”
她就不信不能把这些人吓住,她也不在乎这几个人会投资多少了,只要让他们两腿打颤地离开就行!
因为慈母医院距离学校比较远,导游找来了一辆车子。
车子很快往慈母医院开去,期间初弥终于在街上看到了零零散散的人。
这些人戴有被氧化的泛黄的白色安全帽,身上满是泥垢和一些黑色的油状物,脸色虽然疲惫,但精神却十分亢奋。
初弥:“导游,那些人是什么身份?”
虽然导游并不太乐意为这几个给自己添了一堆麻烦的游客解惑,但出于工作要求,也害怕不回答问题这几个人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她还是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他们是从近灵山脉回来的矿工。”
少女似有些无聊,随口又问道:“这么疲倦还如此开心,他们的工资比你高吗?”
“怎么可能!”导游情绪略微激动地反驳,她的工资当然比这些下等人要高,“他们这种人最多只能活五六十年,只不过近灵山的矿物偶尔能让他们在梦中觐见寂神,所以他们才这么高兴。”
初弥严重怀疑所谓的在睡梦中觐见寂神是受到了某些类似于放射性污染、核辐射、高能磁场的影响,从而出现了短寿、大脑病变等现象,又因为这些矿工十分崇拜寂神,所以产生了觐见寂神的幻觉。
车子在一栋白色的建筑前停下,只见与学校栅栏差不多材质的铁门上写有“慈母医院”四个字。
医院里倒是有绿化带,虽然不多,但比起其他地方,显得尤为突出。
“慈母医院是我们这里环境最好的地方,‘mama’们一直在为寂的降临努力着。”
导游说到“mama”时,眼神里充满了尊敬和向往,与提及c等生、矿工们那时不时露出的鄙夷以及避而不及截然不同。
“各位是来我们医院参观的吧,欢迎各位来到慈母医院。”
一位身穿棉质碎花裙的女人走了出来,她脸蛋柔和圆润,肚子鼓出明显的圆弧,显然是怀有身孕。
导游连忙迎了上去,动作轻柔地托住女人的后腰,高兴道:“院长妈妈!”
初弥看了眼犹如小鸡见到了鸡妈妈的导游,微笑道:“我们确实是来参观的,不知道怎么称呼?”
女人声音温和:“我是医院的院长,你们叫我院长就好。正好我现在有空,就和导游一起带你们参观。”
院长妈妈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我们医院分为四个区域,分别为种子区,妈妈区,生产区,宝宝区。前面就是我们的种子区。”
院长妈妈将几人带到了种子区。
所谓的种子区其实是一间摆满了实验器材的研究室,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正在工作的研究员。
他们行色匆匆,偶尔在交谈些什么,似乎并没有发现外面有人在观察。
院长妈妈继续道:“我们的研究员会把培育好的种子放入妈妈们的子宫中,而如寂般仁慈伟大的妈妈们将会把种子们孕育出来。”
虽然院长的话怪怪的,但除了说明他们利用了辅助生殖技术外,似乎并没有透露出其他信息。
初弥几次都几乎与玻璃内的研究员们对视了,可是研究员们却像是只是随意地看了眼面前的“墙”,就收回了视线。
初弥心道:玻璃大概是单向的,外面的人可以看到里面,里面的人却看不到外面。
研究员们在观察容器中的胚胎,而他们却在观察更大的“容器中”的研究员。
这显然并不正常。
在这个医院里,研究员处于没有隐私的状态,可以随意被窥探,也就是说,院长的身份是高于研究员的。
走过种子区就是妈妈区,如果每个房间的深度一样的话,那从长度来看妈妈区的占地面积是种子区的三倍不止。
到达妈妈区后院长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这些都是我们的妈妈,她们正在努力地为迎接新垩纪年的到来做准备。”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睛里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当然,作为院长的我也在努力让更多的种子生根发芽。”
初弥看了眼院长妈妈的肚子,心道看来院长妈妈孕育孩子是为了迎接新垩纪年,不得不说这种观点真的是十分的扭曲。
推开妈妈区的门,初弥看到了更多的色彩。
柔软的长毛地毯上,堆了许多个大大小小的棉花玩偶。橘粉色的窗帘上画满了云朵,风铃随风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位位孕妈妈们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有的正在喝下午茶,有的正在看书,有的在织毛衣,有的在聊天。
她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身上的气质和院长妈妈很像,让人很容易就能想到有关港湾、温暖、家之类的词。
孕妈妈们看到有客人来参观,贴心地送上了甜甜的黄油曲奇饼干和加了牛奶的红茶。
作为小弟的鲁图上前接住,然后又快速退回到了少女的身后。
明明这种带有“妈妈特质”的女士应该并不会让人感到恐惧才对,但鲁图却觉得非常不适。
“妈妈们,该到胎教的时间了。”院长妈妈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所有的孕妈妈都迅速地停下了手头的事情。
还剩一口的蛋糕被放到了一边,串了一半的针线随手扔到了地上,就连聊天还剩几个字没说完的妈妈,也停了下来。
一切都戛然而止。
妈妈们坐到了毛毯上,被柔软的玩偶包围,她们抚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柔和地齐声道:
“伟大的寂,强大的寂,博大的寂
无穷的寂,无限的寂,无界的寂
你们因寂而生!
你们为寂而死!
新垩即是新生!
新生即是永生!”
一个个表情柔和的孕妈妈们一边温柔地抚摸肚子,一边对着肚子里的胎儿进行所谓的胎教。
明明每个妈妈的音色是不同的,可是合在一起却是无比的和谐,她们仿佛融为了一体,给人一种只有一个人在说话错觉。
诡异、安宁、压抑、祥和的氛围萦绕在房间里,明明是暖色调的房间,却让人不寒而栗。
鲁图顿觉毛骨悚然,手上端的盘子差点摔到了地上。
胎教结束后,妈妈们又继续原本进行的事情。
就像是温馨的家庭影片里不小心剪进了一段恐怖片,恐怖片结束后又恢复了到了原本的影片,给人一种不协调的错位感。
房间的墙上挂了一排照片,照片上的人像与这里的妈妈们对应。
但是照片下写的并不是名字,而是编号。
院长妈妈的编号是001,其余妈妈的编号从002一直到132。
不过,是编号,还是——排名?
少女望向了正在照片墙旁欣赏自己照片的院长妈妈,说道:“成为院长应该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吧,不知道院长是怎么当上院长的?”
院长妈妈倒不介意向眼前的少女讲述自己获得的荣誉,“每一位院长妈妈,都是从132一步步走到001的。”
“如果不是上任院长妈妈因为种子反噬去世,先我们一步去见了寂神,我也不能当上院长。”
院长妈妈叹了口气,眉眼间却不见伤心,只有遗憾。
她并不在乎上一位院长妈妈的死亡,只是遗憾上一位院长妈妈不能再为寂的降临以及新垩纪年的到来做出更多的贡献。
初弥:“种子……所以编号,是根据每位妈妈孕育的种子决定的?”
院长妈妈不是第一次接待对‘妈妈们’感兴趣的游客,但这第一次在她没有解释之前,就猜出了编号来源的游客。
因此,她也多了几分谈性。
“没错。每位妈妈都会用宽容与爱去对待种子,但种子也有优劣之分。有的种子天性残忍,让妈妈死在了手术台上,而有的种子资质过人,让妈妈的排名越来越往上。”
初弥:“那些长大的种子,也就是出生的孩子,是去了学校吗?”然后又按照所谓的优劣被分为了不同的等级。
“学校,我有两个孩子还在学校,他们都是a等的学生,其中的女孩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加入医院,成为新的妈妈。我相信她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妈妈!”
院长妈妈没有正面回答少女的话,而是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
赛缪尔捏了捏少女的手,无声问道:姐姐需要我催眠她吗?
初弥摇摇头,暂时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