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到树林的边界,前面出现了一处幽森的峡谷,峡谷对面的树木显然更为粗壮、高大,枝条更为的扭曲、茂密。
一块木牌突兀地立在峡谷的边缘。
霉菌遍布的木牌潮湿软烂,歪歪扭扭地挂在竖立木条上,像是一个被人扭断脖子的鸵鸟。
上面的字迹已经晕开了,字迹旁还有凌乱的抓痕,勉强能看出是:
forest danger!
(森林,危险!)
一只噪鸦从树梢飞了下来,爪子抓住了木牌,它歪了歪脑袋,一双豆大的眼睛紧盯眼前的四人,用嘶哑尖利的声音道:
“发霉的木牌是腐朽的过往,
暗红的警示是凝固的血迹,
凌乱的指印是无谓的挣扎。
来自地面上的旅人,
请把你的手掌放上,
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噪鸦说完后扑打翅膀飞走了。
少女眨了眨眸子,打破了凝固的氛围:“它还挺好心的,还特意飞过来告诉我们这些,过桥的流程和禁忌也都说了。”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森绿的凤眸里充溢笑意。
何满:“……”大佬是在讲笑话吗?
何渊:“……”这少年还真是捧场。
初弥看了眼木牌上的掌印,那掌印是凹陷进去的,加上噪鸦那句“请把你的手掌放上”,很容易联想到木牌上的掌印。
少女抬起手,冷白的手腕在月光下显得精致脆弱。
她刚想把手掌放上去,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少年握住了。
赛缪尔把她拉到了怀里,然后勾住了她的腰。
少女不解地抬眸,对上少年那双苍翠的凤眸。
“姐姐,让我来。”
她没来得及说话,少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就覆上了木牌。
他“啧”了一声,黏腻潮湿的触感像是发霉腐朽的烂苹果,让他十分不适。
在少年的手放上木牌后,一条条粗壮的藤蔓从峡谷对面的森林中探了出来。
藤蔓互相纠缠、盘旋、扭曲,最后形成了一座吊桥。
藤蔓上悬挂着黑绿色的青苔以及各种各样的真菌,菌丝凌乱,让人不禁联想到潮湿腐烂的死亡。
吊桥只有人的肩膀宽,两旁都没有护栏,像是一条长长的蛇皮,在深不见底的峡谷中摇晃着。
何满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要走过去。”
初弥:“看来这座桥对人的平衡性要求很高。”
何满:“胆子要求也高……”
初弥:“噪鸦说过,不要回头。虽然它没有说回头会发生什么,但是,我想大家应该也不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少女说完后,轻轻抽出了自己被少年握在掌心的手。
“缪尔,我第一个。”
“姐姐……”
赛缪尔并不想她冒险,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副本是团队战,他早就把其他玩家扔上去试探了。
但是即便不能扔玩家,他也不想让少女作为第一个。
初弥拍了拍少年放在腰间的手,示意他松开,“缪尔,别担心,我有自保能力。而且,你不能,我也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密不透风地保护。”
赛缪尔松开了手,明明知道他们还会再见面,但他莫名感到了心窒。
他知道这股难受压抑的感觉来源于他没有厘头的担忧。
他控制不住地去假设,假如当初御知没有去找她,不管她最后是否会被黑影吞噬,她和他大概都不会再有交集。
就像是相交的直线,交集过后,便是渐行渐远的未来。
可是现在,他们的未来就能保证一直交集在一起吗?
曾经的他对那些矫情卖弄的诗歌不屑一顾,现在却是对狄更生那首诗有了新的体会。
假如从未拥有过月光的温凉,他本可以享受黑暗的苍凉。
然而温凉的月光,却使苍凉的黑暗覆上一层厚重的寒霜。
少女踩上了吊桥。
她不知道的是,她踩上吊桥后,她就在其余人面前消失了。
赛缪尔连忙跟上去,他同样消失在了桥上。
何满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哥哥,“哥,我们也走?”
何渊:“记住,不要回头。”
何满认真点头,“不知道上桥后会不会分开,哥你自己也小心一些。”
何满鼓起勇气,刚想把脚放上去,就被一堵看不见的气体挡了回来。
何渊连忙拉住她,“看来这座桥一次只允许两个人上去。”
何满叹了口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私密马赛,我好不容易有点勇气上去,就被驳回了……可恶啊。”
何满: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误入了。
*
初弥走了几步之后,周围就弥漫起了浓重的雾气,她不能回头,所以也不知道赛缪尔那边的情况。
“themis。”一个柔和的女声浮现在她的耳旁。
这声音熟悉得让她讶然,却也陌生得让她颤抖。
“themis,你不记得妈妈了吗?”女声在她身后说着话:“妈妈真的好高兴,可以看到你平安长大的样子。”
少女忍住想要回头的欲望。
她已经多久没听到妈妈的声音了呢。
好多年好多年了呐。
哪怕妈妈很少叫她全名,她也没有平安长大,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陷阱,可她还是忍不住多听几句。
“当初的你还是小小一只,就知道保护妈妈了。可是妈妈却没能保护好你,陪你一起长大,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少女眼眶微红,她没忍住开口:“可你当初明明可以选择带我一起走的,而不是为了拖住他们丧命。”
“可是妈妈也好累呀,对不起,妈妈真的不够坚强……”
“就因为他让你等他,你就要一直等下去吗?”少女把深藏于心底的质问诉之于口,这几乎成了她的执念,哪怕知道身后的并非是真正的母亲,她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我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深深的思念他,如果不是你,我的女儿,我早就去找他了,而不是龟缩在森林里,照顾年幼的你。”
少女愣了一下,轻声喃喃:“所以我一直是你的累赘吗,妈妈。”
但她没等女声回答,便否定了这句话。
不对,这个女声说的话,是她最不愿意相信、也是她最恐惧的想法——她对妈妈对她这个女儿感情的推测。
可她的妈妈,把一切力量都给了她的妈妈,又怎么可能会觉得她是累赘呢?
少女加快了步伐,脚下的吊桥并不平稳,她努力保持住平衡,忽略耳边的女声,向峡谷对面走去。
另一边,赛缪尔上了吊桥后,并没有看到少女。
他周围同样弥漫起了白雾,在他往前走了几步后,耳边出现了少女的声音。
“缪尔,等等我。”
少女的声音空灵清甜,像是距离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发出的。
若非少女走在他的前面,他或许就会被这道声音欺骗了。
只是,一旦细听,就能察觉出这是拙劣的伪装。
即便声音有九成相似,却还是让他轻易能区分出来。
树脂玻璃怎能比拟珍宝玉石,烛火微光怎能替代那束月光。
劣质的模仿者只会让他厌恶,违和的替代品只会让他恶心。
“缪尔,救救我。”那潜藏在暗处的声音并未放弃,继续道。
少年快速走过吊桥,到了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