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柔宁&宇文周之(五)
作者:婉婉有仪   金丝殿宠后最新章节     
    他是个文人,也有文人的傲骨和脊梁,如何能容忍崇清帝姬加之于他的这样的羞辱和凌侮?
    一个男人,在婚前,被自己出身高贵的未婚妻用这样的语气教训,他的未婚妻只差没有把话摆在明面上告诉他了
    ——她婚后会和别的男人有其他不干不净的牵扯!
    所以她开出了丰厚的条件,让他识相、让他知足。
    让他又聋又瞎,允许她在婚后和别人厮混,给他脑袋上扣上一片绿云。
    “我卫巽做错了什么,堂堂男儿,何至于招来殿下如此折辱!”
    卫巽笑意森然,“殿下啊殿下,这婚事诚然与殿下而言是下嫁,与我卫国公府而言是无上恩泽,是我们卫家高攀了殿下。可,我卫家上下从未有一日卑躬屈膝、谄媚逢迎,以此来求得攀龙附凤!”
    “皇恩圣眷,天子赐婚,于我和殿下而言都是一样的,殿下,您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羞辱我!”
    他大约也是被气昏了头,于是话中对崇清帝姬也不客气起来,
    “我卫家未有攀附之意,殿下若是嫌弃卫家粗陋,不堪迎接殿下大驾,殿下不若自己去向太后、陛下和皇后陛下他们陈情诉衷,求得退婚,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柔宁倒是坦然点头,“我不敢。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敢。”
    她低头拨弄着腕上的玉镯,
    “你是我祖母亲自挑中的孙女婿,这婚事是祖母强逼着叔父陛下下旨赐婚的,所以我不敢忤逆祖母,也不能违背孝道、不遵从祖母的心愿。
    我确实没有办法,只能和你成婚。所以该说的话,婚前我也与你说个清楚,望你亦好自为之,与我把面上的日子好好过下去就是了。”
    她自觉没有太多对不起卫巽的地方,即便是有,也不过是占了卫巽正妻的位分,妨碍他和别的女子的恩爱罢了。
    是以她已经和他说明了,来日他若是倾慕别的女子,将那女子纳入府中,她可以为那女子求来诰命,给那女子尊荣和体面,将她当做他的正室一样对待。
    他可以享有驸马都尉、皇亲国戚、太后孙女婿的尊贵身份,可以助力他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尊荣显贵;
    同时,他还能随意纳妾生子,既能享受美色纾解欲望,又能生育子嗣传宗接代,甚至来日其庶子庶女都享有帝姬嫡出的身份。
    而她,只需要他别来管她私下的事情就行了。
    如此,卫巽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柔宁真的不懂。
    “殿下当真是倾慕那个胡种?和那个胡种私相授受么?”
    卫巽一再咬牙,眼中渐渐泛起一片赤色。
    柔宁点头,语气桀骜,
    “是又怎样?我堂堂帝姬,不能有几个自己心悦的男子?”
    那喇子墨国的女可汗瓷瓷兰还有不计其数的男宠伶人侍奉呢,她的姐妹侄女们也都是公主,各个效仿其君。她心想。
    卫巽顿时气急,转身拂袖离去。
    这一遭他走得太急,竟是整个人不小心踩了块光滑的鹅卵石,直直栽倒进了湖里。
    偏偏柔宁还隐约记得,卫巽似乎是不会水的。
    她一下睁大了眼睛:“——来人啊!”
    *
    卫巽病了。
    当日落水时,他呛了太多的水,加之气血翻涌,心绪起伏过大,一时竟然病得很重,数日不能清醒。
    朝内文武官员们因此窃窃私语,大感不好。
    众人都怕卫巽因此一命呜呼了,反倒是糟了!
    他要是这关口死了,太后和崇清帝姬的面子上岂不难堪?
    虽说不妨碍崇清帝姬重新再择个夫婿吧,但是到底……也不好看。
    于是几日不见卫巽好转,朝内诸多老臣、还有和卫家交好的官场中人都一一前去卫家探望这个准驸马。
    众人行至卫巽的病床前,对着昏迷不醒的卫巽窃窃私语地交谈了一番,只见卫巽昏睡中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快要醒来的样子。
    而后,卫巽忽地在昏迷中攥紧了拳头,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
    “殿下!殿下!”
    他急躁地自言自语,“那胡种有什么好,他凭什么!凭什么您就喜欢那个胡种!”
    “殿下、我卫巽到底哪一点比不过那个胡种?哪一点比不过他宇文周之!”
    ……
    室内旋即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卫巽梦话一般断断续续的一声声呼喊。
    潘太师等人都是一脸尴尬地离开了卫家,彼此缄默不言。
    *
    两三日后,渐渐有朝臣们的密信奏到了天子桌案。
    众人皆是极言痛斥宇文周之包藏祸心,蓄意谋害准驸马。
    他们骂他勾引崇清帝姬,挑拨帝姬和未婚夫不睦,又推驸马落水,意欲毒害驸马。
    勾引帝姬和挑拨帝姬的罪名么,倒是他们从卫巽那些梦话之中直接推断出来的。
    至于“宇文周之亲自动手毒害驸马”,那就纯属是这些人闭着眼睛想出来的论断。
    他们自以为堂堂准驸马不明不白地在宫中落了水,一定是有缘故的。
    然后闭着眼睛算了算,现在驸马最恨的就是宇文周之,最罪大恶极的也是宇文周之。
    四舍五入,那一定就是宇文周之害的。
    他们不敢说崇清帝姬的不是,帝姬就算有错,那也是好好的女孩子被男人教坏了。
    都是外头男人的错。
    这一次,就连已经老态龙钟、老到实在已经不能再老的太后的父亲、陶家的老公爷都艰难拄着拐杖入宫规劝皇帝。
    “陛下、这、这宇文氏,乃是胡人外族,非我族类,异心歹志,实在是不可不妨啊……”
    “臣年老矣,这辈子,最后一次托大一回,仗着自己也是崇清殿下的外曾祖父,是陛下的外祖父,斗胆劝陛下一回,宇文氏贱奴必要杀之除之!”
    “那宇文氏都已经敢把手伸到陛下的宫闱之内,勾引挑唆崇清帝姬了,他、他这是想做什么?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昔年胡将安禄山因为讨好了杨贵妃,在玄宗皇帝的宫闱之内犹如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因为认贵妃做母亲,所以颇得玄宗的喜爱,对玄宗皇帝宫闱之事多半了如指掌。
    如今这胡将宇文氏也把手伸到陛下宫闱,勾引讨好了陛下和娘娘唯一的侄女,他又是想做什么啊!咳咳……做什么!”
    晏珽宗被这些人聒噪唠叨得头疼不已。
    勉强打发走了陶家老公爷,他立马命人把宇文周之提审过来,还没等宇文周之跪稳在地上,他亦是烦躁不已、怒不可赦,一脚踹在他肩头,把宇文周之整个人踹到在地。
    “你干的好事。”
    晏珽宗抄起那些厚厚的奏章砸在他脸上,
    “孤倒真想现在把你拖出去乱棍打死,反不必为了你花上这些心思!”
    宇文周之跪伏在地:“臣罪该万死。”
    “你的确是该死。”
    皇帝冷笑,“现在你也跳湖里自裁了算了,这般一来,太后安心,驸马安心,朝臣们也安心,再无人到孤面前鬼哭狼嚎了。”
    宇文周之轻声道:“可是臣怕殿下伤心……”
    皇帝上前给他又是一脚,直直踹在他心口,把他第二次踹倒。
    被晏珽宗痛骂又痛打过之后,这个人又灰溜溜地被撵了出去。
    午间,他与婠婠又硬着头皮按照旧例去太后宫中为太后请安。
    晏珽宗是真的浑身烦躁,而婠婠亦是唇瓣抿得紧紧的。
    太后少不得在饭桌上又对宇文周之极尽谩骂,一再催促皇帝也将他弄死了了事。
    晏珽宗提着手中的筷箸,眼神却有一瞬间的渺茫恍惚。
    *
    他是一定会成全宇文周之的,会保住他,也会成全他的侄女柔宁。
    其实这是种很难说出口的情愫。
    一者,是身为一个帝王,他对一个自己亲手栽培、提拔之人有着天然的爱才之心。
    二则,就是他实在觉得宇文周之其实很像他。
    除了他的亲生儿子之外,宇文周之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有几分像他的那个。
    他年少时和徐世守算是一起玩到大的好友,可是徐世守在性格上与他并不相像。
    反而是宇文周之那样不服输的、暗藏着桀骜意味的眼神,让他每每见之,竟真有几分想起自己少年时的模样。
    感慨么?
    那是自然的。
    他又有些羡慕宇文周之。
    同样是爱慕一个帝姬,爱慕一个贵女,宇文周之和柔宁数年来即便不曾相见也是渐渐两心相许。
    而他和婠婠,却是直到成婚生子之后,婠婠的心才逐渐完全偏到他身上。
    所以他也愿意为宇文周之谋划几分。
    也算是成全了从前的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