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阳光洒在身上是那么温暖,可李静却感觉到彻骨的阴冷。热闹的街市先是一片沉寂,随后人们如同沸腾的开水一样四散奔逃!死人了!强大的修炼者被杀死了!李静瘫软在地上,她盯着摘下面具的少年。与苏婉一样,她也见到了少年温柔的笑,可这笑容在她看来却无比瘆人!
不再以面具掩饰自己的王磐眼中露出了杀机,这个女人也对苏婉动过手,她也得死!
沾满高硕鲜血的匕首再次挥动,在李静眼中短小的匕首却像死神的镰刀!这个少年只不过路岭境初期的境界,为何自己在他面前提不起一丝反抗的欲望!
匕首劈下,却被一柄长剑拦下。剑的主人有着一双让王磐最不想见到的桃花般的眼睛,往日如秋潭一样温柔的眼波此时却充满了哀伤。再次相见,少女的千言万语却只能沉寂在心里,她的思念,她的哀伤透过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传递到王磐的心。
一剑过后,王磐被李圆圆的剑荡开。果然是天才啊,这才短短一年的时间李圆圆就从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一跃成为路岭境后期的强者。少女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呆呆站在原地,她不想伤害王磐,也不想王磐杀了李静。
“好久不见。”王磐率先打破了僵局。一年多没和李圆圆见面了,现在的少女身材更加高挑,原本稚气的神色也消退不少,似乎完成了从花骨朵到花儿绽放的过程,美艳的程度不输柳轻絮。
李圆圆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一年没见,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吗?”一年不见,王磐身上除了那股自信之外,似乎又多了几分温柔。这让李圆圆产生一种错觉,即使他一只手刚刚贯穿了同宗弟子的胸膛,即使他一只手还握着滴着鲜血的匕首,可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温柔仍如春风拂面。
“你……加入了龙桃宗?”李圆圆艰难开口,柳轻絮已经冷着脸降落到她身边,怒火并没有降低她的寒冷,反而让这股严寒更深!她如芒在背,柳轻絮似乎在等待着自己交谈结束的瞬间,给予王磐绝杀!
“一言难尽。”王磐摊了摊手,随手把沾满血的面具扔在一边,“之前骗了你,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龙桃宗和道青宗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李圆圆的声音夹杂着哭腔,“你加入这个宗门,相当于与整个道青宗为敌!”
“也与你为敌吗?”王磐看着少女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李圆圆浑身颤抖,她不知道如何回答。面前的少年是她心心念念的人,而他又恰恰加入了那个臭名昭着的宗门!平日在宗门中,她听到过无数悲怆的呼喊,几乎全是被龙桃宗夺走了同门师兄弟!两大宗门的仇怨已经打了死结,谁也无法解开!
命运是个喜欢捉弄人的小姑娘,肆意牵扯着一方,又肆意弄乱了另一方。当命运的丝线缠绕在一起时,她又觉得无趣,随手把人扔在一旁,去寻找新的玩具。
王磐莫名感觉到了愤怒。他不理解,为什么两个宗门有如此的仇怨?就因为两方的老祖结下怨恨后,将仇恨散播到后代,就要让自己这一代人也相互仇恨残杀吗?这根本就不讲道理!就跟……就跟混血天生就要被追杀一样!
凭什么!?
“李圆圆,你若不出手,那我就出手。”柳轻絮站在李圆圆身后,冷冷地说道。她已经给足了李圆圆的面子,可这个少年她非杀不可!随自己一道来的高硕殒命于他的手中,这让她有什么颜面回到道青宗!强悍的灵力于冰色长剑之上,柳轻絮手中的剑宛如满弓之箭,随时可以取王磐的性命!
无尽的怒火在王磐的心中熊熊燃起!没有意义的杀戮!完全是没有意义的杀戮!本就是没有仇恨的两方人,就是因为进入敌对的宗门而互相仇视!这完全没有道理!无论是龙桃宗的人,还是山隐村的村民,他们都没有滥杀无辜,他们都是好人,凭什么要受到如此待遇?就因为他们出生选择的不同,就因为他们选错了宗门,就要被残忍的杀害吗?
怒火燃烧地再剧烈,却依然无法弥补境界上的差距。王磐很冷静,他甚至都懒得去看柳轻絮的剑。下一剑或许会直接将自己切成两半,恐怖的冰气会瞬间将自己的血液凝固成冰块,尸体变成一座冰雕,然后被柳轻絮等人肆意泄愤。或许那个叫李静的女人还会把自己大卸八块,然后带到高硕的灵位前,以凶手的尸体祭奠他。
王磐闭上了眼睛,死亡或许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死了,他就能去找他的亲人了。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绝望的了,比自己高出两个大境界的柳轻絮决心要杀自己,谁来了都没有用!这是王磐自出世以来,唯一的绝境!然而他心里却异常平静,只是心里有些遗憾。那一碗鱼汤,那一枚戒指,只能化作美好的泡影了……
“师姐,今夜,不需要你出手。”李圆圆握着长剑,幽幽道,“谁都不需要出手,只有我出手就好了……”
是啊,能死在李圆圆的手上,也比死在柳轻絮那个冰一样的女人手上好一点。
剑,慢慢抵在脖子上,白皙的皮肤被锋利来的剑刃割破,鲜血顺着剑刃流淌下来。
“李圆圆,你要干什么!”柳轻絮大吃一惊!
李圆圆居然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师姐,你应该能猜到,他就是我这一年来苦苦寻找的人。”李圆圆惨笑,“你觉得,我能下手杀了他吗?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他杀了?”
“师姐,你的实力的确很强,可是你没有感情啊。你刚才本来想放那个男人离开,可他为了那个女孩还是毅然决然地想你拔刀。他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胜算的,可他就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螳臂当车般阻拦着你。”李圆圆仰起头来,她的眼神满是绝望吗,“哪怕他们是敌队的宗门,是我们不死不休的敌人,我也是如此羡慕他们。我甚至也幻想着,有朝一日,我可以和我所爱的人并肩作战,哪怕不敌,哪怕战败,死在一起都是值得的!”
“可今天,却要我亲手杀了他。师姐,你觉得我如何能做到?”
柳轻絮沉默了,去年的入宗仪式她并没有去参观,可事后她看了留影石,少年坚韧的心和恐怖的一刀都让她眼前一亮,只可惜他下山后却再也寻不到踪迹,没想到居然加入了龙桃宗……而且在一路上,善解人意的李圆圆也曾向他们讲述过入宗仪式上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当李圆圆讲到王磐在青云竹林出拳把刘晟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刘晟嘴硬的样子,高硕和李静也在一旁偷笑。这才过去多长时间,高硕就惨遭杀害,而凶手正是面前这个少年!
“师姐,如果你不出手,今天战死的只有高硕一人。”李圆圆眼神坚定,手中的剑又向里面推了推,无比锋利的剑刃划得更深了,鲜血滴在青色的长袍上,宛如草地中盛开了血色的彼岸花。
“你若出手,除了龙桃宗的王磐会死,道青宗的李圆圆也会死!”
“师姐,我知道你的实力强悍,这么近的距离,你瞬息之间就能夺走我的剑,”疼痛并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她更清醒,在清醒的状态下,她更加肯定了自己对王磐的感情,“可你若出手杀了王磐,我就会以灵力断绝经脉,死在你面前!”
“你的剑或许可以让别人不活,可你无法叫人不死!”
“放了他!”
“高硕已经死了,师姐你再生气,他也不能活过来!可李圆圆还活着……”
“闭嘴,你说的是什么歪理!”柳轻絮怒斥,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高冷,“照你这么说,高硕就白死了?什么叫我再生气他也不能活过来?难道因为你这句话,我就要放过杀害高硕的凶手吗?”
“那师姐你杀了我好了!”李圆圆剑刃再度向里推去,锋利的剑刃甚至已经割破了她的血肉,鲜血甚至喷洒出来!李圆圆心意已决,就算自己死,也不能让王磐死!
“李圆圆你……”柳轻絮白皙的脸气的通红,她现在恨不得一剑杀了李圆圆和王磐!杀王磐容易,可李圆圆的身份太尊贵了!道青宗李道纯长老的孙女,藏经阁孙长老的徒弟,南洲红袖宗烟柔长老的女儿,无论哪个身份,放到道青宗都能搅动起无边的巨浪!更何况她还是道青宗天赋不逊色自己的妖孽,她若死了,整个道青宗都会翻天!
只不过是在入宗试炼的过程中收到了奸人的伤害,烟柔那个女疯子就把南洲的整个宋家都屠戮了,并且带着整个家族残缺的尸体找上门来,向道青宗要一个说法!也不知道宗门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勉强平息了烟柔的怒火。
要是李圆圆死了,相信等不到青龙遗迹开启,红袖宗就会率先与道青宗开战!
“王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李圆圆泪水不住流淌,或许此次分别,真的是永远再难相见了。
王磐逃也似地离开了,而柳轻絮只能干跺脚,不敢动王磐丝毫。
他跑得那么快,好像受伤的狮子,风刮在他的脸上,如同刀子一般。可他却完全没有在乎,脑海里一直闪烁着李圆圆那白皙的脖颈,鲜红的血液,决然的神情和伤心的泪。它们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深深插进王磐的心。这刀子比秦雨还要势大力沉,比柳轻絮还要锋利,直接刺破了他内心的防线,刺在他心中最柔软的位置。
她为了自己,不惜以性命相威胁!而自己却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离,甚至连叫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风声呼啸着,他的耳边却依然回荡着少女的声音。一声声凄惨的话语让他浑身颤抖,可他不敢停,他的手上已经没有传送的玉佩,他只能漫无目的地跑,离柳轻絮越远越好!
他不敢回头,他再也不想看到少女凄惨的目光!他再也不想软弱到需要别人牺牲自己,才能换自己逃出生天的机会!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变!山隐村的覆灭,自己能活下来也是建立在村民牺牲的基础上!而现在,自己依然需要李圆圆以自己生命做威胁,才让柳轻絮放下对自己的杀意!
还记得刚来到东洲的时候,你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报仇,变强!可现在呢,还不是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将你打败?秦雨,牧仙,柳轻絮,甚至苏婉!你会什么?会藏拙,藏拙的结果就是苏婉被一拳打成重伤!你还会什么?在天梯上轻薄李圆圆换得宋文昌的一刹出神,才有后来的偷袭的手!除此之外,你就能欺负欺负那些没有实力的普通人!
实力啊,任凭你如何取巧,实力才是唯一的正解!
王磐第一次如此恨自己的实力低微。我若强大,强大到柳轻絮不敢轻易出剑,强大到整个道青宗和龙桃宗都没人是自己的对手,是不是就能强行消除他们之间的仇恨?我若强大,李圆圆和苏婉是不是就不用受伤,一切的结果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他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变强!
好像无头苍蝇一样,王磐胡乱地逃离了方岗城,却在城门口被两个和尚拦住了。又是逃似地离开,又是遇到了同样的两个和尚。老和尚慈眉善目,须眉皆白,而小和尚也是一副慈祥的佛样,透着灵光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王磐。
“施主且慢。”老和尚伸手拦住了王磐,笑眯眯地说,“如果相信老僧,不妨向南走。”王磐胡乱地答应了,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向西走的身体居然不知不觉的转向了南方。
待王磐走远了,小和尚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不解道:“师父,他双手沾满鲜血,浑身都是杀孽,我们应该劝他放下……”
“放下个屁!”老和尚重重地敲了小和尚的光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是说了嘛,你不放下,怎么劝别人放下?”
“那师父,为什么要让他去南边啊?”小和尚揉着小脑袋,眼泪汪汪地问。
“为师……为师也不知道……信口胡诌,胡诌,哈哈!”
“徒儿别想这么多,快随为师进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