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它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扇巴掌,脸都扇肿了,高高鼓起来,红肿一片,绣虎的爪子尖锐,还划破了它蓬松又厚实的皮毛,挖出来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和玻璃一般的眼睛擦肩而过。
它暴怒了,怒吼着和绣虎滚作一团,另一头巨声吼看到同类在打架,本就暴戾,大吼一声,毫不犹豫地也加入了战场。
短羽赤足鹦鹉跳了眺,人性化地耸了耸肩,“嘎嘎,跟你们说了,这种灵兽脾气最是暴躁了……”
林昭看到打作一团的三只灵兽,抽了抽嘴角,摸了摸身下豆沙柔软蓬松的脖颈。
他叹了口气,呼唤小七:“帮绣虎快些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吧。”
小七最是听林昭的话,它歪着脑袋,啼鸣一声,张开了华丽又宽大的四翼。
紫蓝色的雷电在它的羽翼之上跳跃,灵霄三式的消耗没有鲲鹏引那般大,它便时常用灵霄三式和雷闪来攻击。
它的身形也没有变大,只是犹如一道雪白中透着点紫蓝色的闪电,眨眼间便冲到了战场,贯穿了两只巨声吼的胸膛,鲜血喷溅,而小七口中衔着还在跳跃的心脏,轻轻落到了树干之上。
绣虎喘着气,浑身是伤,但好在都是皮外伤,对它而言只是掉了一点点血皮,它凝视着倒地的两只巨声吼,慢吞吞地转身,对着树干上的小七低吼。
小七松开了鸟喙。
两颗心脏便从它的鸟喙上滑落,绣虎后腿紧绷用力,跳跃起来,轻松又灵活地将两颗心脏吞入口中,嚼吃入腹。
而后绣虎俯下身去,将两只巨声吼的灵核扒拉出来,一同吃进了肚子里。
它打了个饱嗝,身上的伤势缓缓愈合,竟然升到了66级。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短羽赤足鹦鹉不笑了,一脸不高兴地看着绣虎,哼哼两声,悻悻转头,继续跳跃滑翔,为林昭引路。
绣虎在林昭身后咧了咧嘴。
豆沙暼它一眼,轻哼一声,带着背上的林昭轻盈地在森林里穿梭,那九条狐尾轻轻摆动,拨开旁边的树叶和繁枝。
绣虎只觉得它们嫉妒,嘎嘎笑了两声,也赶紧跟了上去。
或许是觉得刚刚那副场景让它心生不适,也或许是短羽赤足鹦鹉来了兴致,一路上难得絮絮叨叨跟林昭聊了起来。
“这只迷宫黄金牛,原本不是绝云岭的灵兽。”
“听我太奶奶说……大概是一百多年前,伤痕累累的迷宫黄金牛来到了绝云岭,与它同行的还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两脚兽……也就是人类。”
“大概那时正值战争时期吧,外面也混乱的很,也有战争波及到了绝云岭,但很快便被高阶灵兽驱逐了出去,那人也是战争中的一名士官。”
“我太奶奶说,那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雌性……她浑身是伤,看到我太奶的时候却还露出了笑容,把饼子分给了我太奶吃,作为回报,我太奶奶给她带去了治疗的灵物。”
“靠着我太奶奶,那个雌性和迷宫黄金牛活了下来,但那个雌性坚持没有一个月,很快就化为了白骨,埋葬在了土地之下。”
“迷宫黄金牛以她的尸骸为中心,圈定了自己的地盘,并制造了一个又一个迷宫,穿越迷宫,灵兽们才能顺利见到它。”
短羽赤足鹦鹉挺了挺胸,颇为骄傲道:“不过嘛……小子,蹭了我的光,我们可以不用穿越迷宫,只需要去传达讯息的那棵树下呼唤迷宫黄金牛,它就会出来见我一面。”
这或许是托了短羽赤足鹦鹉太奶奶的福,但林昭觉得,短羽赤足鹦鹉或许有夸大其词的意思。
如果真的救了命,按照迷宫黄金牛那纯真的性子,怎么也不会让短羽赤足鹦鹉在森林里到处惹事,上蹿下跳,仇家满天飞,以短羽赤足鹦鹉的性格,在被林昭威胁下毒的时候,应该也会搬出迷宫黄金牛或者赶紧逃跑去找迷宫黄金牛救命才对。
他也不直接拆穿,只道:“那就麻烦你了。”
语气敷衍,懒洋洋的,把短羽赤足鹦鹉看得牙痒痒。
“你是不是不信我?”
它皱眉质问。
林昭笑眯眯道:“怎么会呢?我可信你了。”
短羽赤足鹦鹉冷哼一声,咕叽咕叽嘎嘎嘎地叫了一通,没说人话,估计是在暗戳戳地骂林昭,但它没骂几句就被小七毫不客气一巴掌扇飞,啪一下撞到树上。
它灰头土脸地拍着翅膀飞起来,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只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小七,后者冷冷望过去,短羽赤足鹦鹉哼哼唧唧,不敢说些什么。
“就在前面了。”
好不容易瞅见那棵显眼的树,短羽赤足鹦鹉眼前一亮,叽叽喳喳地就开始嚷嚷,然后飞到了那棵树前。
这棵树的确与众不同。
它是黄金铸造的。
金灿灿的,又高又大,浑身在阳光下散发出金钱的气息,反光,多多少少太过耀眼了。
“怎么了?绝云岭的金矿被挖了?”
林昭看着这棵黄金树,抽了抽嘴角。
短羽赤足鹦鹉停在黄金树前,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发出了尖锐的一声‘嘎’——!
微风拂过林昭的碎发,他眨了眨眼,看了看毫无动静,只余下短羽赤足鹦鹉回音的森林。
短羽赤足鹦鹉脸上挂不住,又咳了咳,继续嘎嘎嘎地大叫起来,声音急促,还有点哀求的意思。
林昭装作没听到。
‘轰隆隆’——
大地微微颤动,那黄金树终于给出了回应,它们沙沙作响,摩擦着发出了金属般的摩擦声,过了一会,黄金树上闪过了五彩斑斓的光辉。
林昭还没反应过来,小七已经扑向他,还没接触到林昭,光芒闪烁,霎时间便将他们吞噬。
林昭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
林昭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黑漆漆的天花板,黏糊糊的,还粘着蜘蛛网,黑色的蜘蛛缓慢地蠕动,吐出粘稠的丝线。
他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弹坐起来,而后身边投下来一片阴影,有一双消瘦而强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让林昭瞬间便身体僵硬起来。
林昭转过头,望见了一张满是褶皱的脸,眼窝深陷,眼神浑浊,是雾蒙蒙的蓝色。
“我的孩子,不要起得那么急,头晕。”
老人慢慢说道。
他那么老,手臂跟竹竿似的那么纤细,却格外有力,像是钢铁铸造的大钳似的,禁锢着林昭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林昭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他望向四周,黑黢黢一片,只能通过桌上暗淡的烛光隐隐约约能看见这是一间简陋的乡下屋子。
老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林昭尝试着想要躺下或者起身,完全做不到。
于是他只得回答:“我知道了,我不会起得那么急了,我慢慢的。”
听到他的话,老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昭看着老人和周围的环境,脑子里一片混沌,记不清自己是做什么的,是为什么来这里。
只记得自己叫林昭,身边有很重要的伙伴……
伙伴呢?
他不清楚,一切都记不清了,让他有些焦躁。
老人慢吞吞地起身,咳嗽几声,压抑的声音像是老风箱似的难听漏风,像是要把身体里的内脏都给咳出去一样。
林昭看到他佝偻的背影,只觉得毛骨悚然。
老人捂着嘴,从桌上颤颤巍巍地拿过帕子,吐在了上面,又很快将帕子给揣进了怀里,手胡乱在身上蹭了蹭,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从桌上端来一个碗,缺了个角,花纹也磨损得看不太清,热气腾腾,里面黏黏糊糊,似乎是某种肉粥。
“吃了吧,吃了你才有力气出去干活。”
老人说道。
林昭低头看见那碗里咕噜咕噜冒气泡的不明黏液,心头升起浓烈的不适感。
好恶心……感觉精神都要被污染了。
他强忍着想吐的冲动,斟酌了一下语句道:“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我不饿。”
老人沉默着,凝视着林昭,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林昭心里有些毛毛的,不等他说什么,老人已经说道:“这是村子里最后一批粮食……你是从哪里吃的其他东西?”
“吃的什么?外面的水,还是外面的庄稼?”
他紧紧盯着林昭,似乎必须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才肯罢休。
林昭没说话,沉默蔓延,无声对峙。
半晌,老人道:“不吃这个,你是没有力气的,没有力气,你怎么干活?不干活,你会死的。”
“我们都会死。”
他慢慢说道,意味深长,眼睛盯着林昭,神情在黑暗中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