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然合上震惊的嘴,错开身给宋晋远让路:“当然不是,请进。”
宋晋远将大衣从左手腾到右手,空出来的那只手揣进兜里,又盯着他慢条斯理的看了一会,才抬脚进门。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应该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当中,你对我最礼貌的一次了。”
顾筠然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将自己调试成营业模式,带着职业笑容重新踏入房内。
没办法,从前讨人嫌的家伙变成了现女友的爹,除了讨好,只能讨好。
进门之后,宋晋远将大衣和西装一并搁置到旁边的沙发上,在餐桌旁落座,随即盯着桌上的羊肉串皱眉。
“你就吃这个吗?”
宋嘉仪点了点头,她额上的伤口刚刚结痂脱落,露出一块粉色的新肉。
宋晋远盯着她额头的伤口疯狂皱眉:“羊肉不利于伤口愈合。”
说着将羊肉串推到离自己远一些的角落,显然是不喜欢羊肉的味道。
“是我吃的,她没吃。”
顾筠然用衣服擦了擦手,望着眼前宋嘉仪一脸伏低做小,宋晋远皱眉的场景,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落脚。
宋晋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满都是威胁,仿佛在说“我问你了吗?”
从前因着薛佳的事情,顾筠然没少恨他,如今兜兜转转,他又和薛佳在一起。
作为她如今的生身父亲,顾筠然还没调整好坦然面对宋晋远的心态,但宋晋远显然不再是从前的低姿态了。
这一点,顾筠然从宋晋远进门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
“那就少在嘉仪面前吃这种东西。”
宋晋远将头转过去了,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她馋。”
“好。”
顾筠然忍不住擦了把汗。
突然在想从前自己从哪生出的勇气质问宋晋远,宋晋远纵横商界二十余载,他的气场绝不是他可以随意挑战的。
而他次次都能在他的威严下挑战他的底线,那只能说明,他一直在忍让他这个小辈。
想通了这一点后,顾筠然站在客厅无所适从,为从前的鲁莽,也为现在的郁闷。
宋嘉仪看出他的窘迫,立刻出言替他解围:“爸爸,你不要难为他。”
宋晋远淡然的看了宋嘉仪一眼:“这就算难为了吗?”
他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角:“想和我的女儿在一起,哪那么容易的!要是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了,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
说着,他漫不经心的看了顾筠然一眼:“你是打算继续站在那里,听我们父女二人叙旧吗?”
显然是有备而来。
顾筠然刚想开口,瞥见宋嘉仪疯狂朝他使眼色,当下调整了姿态,不卑不亢的说道:“你们聊,我还有事。”
又对宋嘉仪道:“有事叫我,记得吃饭。”
视线落到沙发上散落的衣服,顾筠然面上努力维持的平静崩出一丝破功的气息。
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收拾的打算,抬脚出去,将门带上了。
左右宋晋远已经看见了,他再去收拾,不过是多此一举。
屋内陷入短暂的尴尬。
宋晋远从一进屋就看见了。
餐桌上的手表、茶几上的蓝光眼镜、沙发上成双入对的颈枕和男士围巾,甚至是宋嘉仪头上蹩脚的束发发圈,这个房间里满是顾筠然留下的痕迹。
他还没瞎到这种程度。
“爸爸,来之前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同时开口,两人愣了一下,又不约而同的回答。
“刚下飞机就告诉你了。”
“不碍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宋嘉仪瞥了眼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她起来的有些晚,最近剧组也没事情烦她,还没确认过手机信息。
宋晋远沉重的叹了口气,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答方式,他想不深究都难。
目光落到她握着杯子的手上,手上几处冻疮触目惊心,桌上还摆着一些药片,显然都是她最近吃的。
他历经一天一夜长途飞机,跨越大半个地球而来,只是为了确认一眼她是否安好。
眼下的她并不好。
得知她落水的时候,他的心深深揪起,他无法想象自己多年拼搏努力之下,无法为女儿保障一个安稳的现在。
他从不相信什么偶然,那些看似偶然的表象,大都有一个精心设计的背后,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参与过设计的人。
想到此处,宋晋远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察觉他的情绪波动,宋嘉仪起身倒了杯水,递到宋晋远面前:“我没事了,爸爸,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宋晋远笑了笑,握着杯子的手指节根根泛白。
他稳了稳情绪,才淡淡开口:“我只是在想,你可以不用受这么多苦。”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宋嘉仪一眼:“你现在还小,可以有很多选择,演戏未必就是最适合你的,你可以去读书,选一门你喜欢的课业,我不会逼你一定要继承家业。”
“但爸爸觉得,自己打拼了一辈子,至少可以给你创造一个安稳的现在,我希望你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想摆烂就摆烂,哪怕一辈子不工作,我也有足够的能力供你吃喝到老。”
心里暖暖的,宋嘉仪笑得十分开心。
但她依然耸了耸肩:“爸爸,我不小了,你知道的。”
宋晋远自然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但他依然惆怅她的选择:“你无论年龄多大,在爸爸眼里都是小孩。”
何况这小孩自己长大之前,他又没能参与。
顿了顿,他又道:“我只是不想你这么辛苦,你一路走到爸爸面前,就已经吃了很多苦了,我想给你最好的。”
他眼底里的遗憾那么多,宋嘉仪有点招架不住,便低下头装作看不见:“我没有觉得自己现在很辛苦。”
宋晋远摇了摇头:“看看你现在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你做演员之后,又是腰伤又是落水,现在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他盯着她脸上的伤口端详:“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好吗?一定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
一股温热的感觉自心底涌起,她觉得身体暖暖的,眼睛里热流涌动。
宋嘉仪抬头凝视客厅的水晶吊灯:“爸爸,你现在已经把最好的都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