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船身裸露,其余部分隐藏在接连不断的山脉之中。它高高昂着头。孤独的桅杆与破碎的风帆伫立,似乎正紧抓着碧蓝的晴空,以抵抗残忍的暴风。‘勇气山’,岛内的知名景点之一,设计灵感来源于岛内着名画家,三川雄的油画《风暴中的船》。d区墓园,就在它的正下方。墓碑林立,绿植围绕,视野开阔,环境幽雅。白色教堂驻在林边,又为其染上一幅萧然与神秘并存的色彩。不过这里并不算宁静,因为距离此地一公里处,有支工程队,正在凿山。
“是开普赛公会的人,”墓园负责人威尔逊先生说,“他们准备开发二期墓园。”他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还有两年,就要正式退休。他很和善,也没有一丁点公司员工的傲慢。听斯雷表明来意后(斯雷说他们是来帮忙寻人的),他便引领他们前往了办公室所在地。“公司准备将墓园生意外包出去,开普赛公会算是我们的第一个合作伙伴。”他继续给他们解释,“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在时代的浪潮赶来之前,我居然能全身而退。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会被安排到哪里去。我看了一辈子墓园,性格又偏孤独,还不善于人际交往,所以,呵呵,我只能感谢上帝没有赐予我残忍了。”
斯雷问,“墓园不是很赚钱的吗?公司为什么不做了?”
“卖土地的事,长久不了。”老人回答,“源先生很早便看出了其中的弊端——土地有限,人也有限,而其中的价值,又都是人为炒作出来的,所以根本长远不了。再加上医学的不断进步,人类寿命的不断提高,所以他便决定,还是提早抽身而退吧。也省得社会上总是有一种流言——公司的大部分收入,全是靠土地得来的。”
远处的山体发出悲鸣,引得墓地里也泛起一阵回应,就像鬼叫。朴松民心想:就这么凿山,也不怕这些人大半夜从坟地里爬出来,去找你们的麻烦?
办公室位于教堂的东侧,是一间像个车厢一样的金属小屋。老人点击密码锁,房门滑开。
“二位长官,请进。”
他们走了进去。
小屋内整洁有序,一尘不染,办公位与床铺同在一处,空间虽小,但五脏俱全。
“叫什么名字来着?”老人一边坐下一边询问。
“珍妮·哈洛尔。不过,她很有可能改过名字。委托人已经有近二十年没见过她了,社会署那边也没有查询到她的相关信息。”
“我先查查,稍等。”老人回头,开始在电子屏幕上查询数据。片刻后,他告诉他们,“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客户。”
结果并不意外。
斯雷将那张画像递上,“这是根据当事人的描述,临摹出的画像。威尔逊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比对一下?”
老人接过画像,“画像啊……嘶,有照片吗?二十几年前的也行。画像这种东西的误差还是蛮高的,因为人的记忆,并不是那么可靠。”
“没有留下照片。”
“好吧,我试试。”老人将画像铺开,放在电子屏下方。“但至于结果怎么样,我并不能保证。”
不多时,结果出现。电子屏幕上出现一位埋葬于b9512号墓穴的女性,名为阿斯玛·哈伊,d区人,前教会女子中学教师,无子女,无婚姻关系。她与画像上的人,别无二致。
“就是她。”斯雷指出。
老人感叹道,“哇,这么年轻吗?我还以为她会比画像老上个二十岁呢。”
“威尔逊先生,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
“长官,你说。”
“能不能帮我调取一下她下葬当天的监控?”
老人为难道,“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没有相关权限……墓园的监控现在由ai统一管理,我平时只负责指路、清理垃圾、查询基本信息和接待等基础工作……如果二位真想调取监控,得向公司总部提出申请。”
向公司总部申请,比去岛办公厅办事还难——不仅要向公司详细说明调取监控的原因,还要签署相关的免责条款,而相关的审核批复,也足足有九道之多。如果完全按照流程来,至少得在三个月之后才能看到监控——还是在公司没有拒绝的情况下。
“好吧,麻烦你了。那,威尔逊先生,我们能去这位女士的墓地看看吗?”
“可以,祭拜是没有问题的。我带你们过去。”
……
没有照片,只有名字,墓志铭也只是简单的一句:感恩,感谢。墓碑的后面就是监控摄像头,它挂在一棵增材技术树木之上。它冷漠得就像只上帝之眼——只负责观察,不负责记录。
朴松民郁闷地想:全体岛民都有义务配合治安机关查案……完全是一句屁话……公司的规定居然比法律都有效力,这他妈是哪门子法律?……申请个监控都要审核三个月……源义郎,你他妈就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查到你的任何罪证……
斯雷没有就此放弃,他试图通过唤起老人的记忆,获取线索,“威尔逊先生,这位女士过世那天,你可在现场?有多少人祭拜,是谁送她过来的,你可还记得?”
老人摇摇头,“时间有点久,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应该是在的,因为这个墓园,都是我在管理……容我好好想想……”他摸起自己的下巴,还皱起眉头。
远处的机械轰鸣声再次传来。朴松民看到山体被凿下了一部分。滚滚的石块就像奔流的瀑布一般,抛撒下来。
“哎呀,我想起来了。那天还挺热闹的,”半晌后,老人突然道,“来了不少人,是个基金会为她举办的葬礼。好像是因为她把她的遗产全部捐给了他们。对,我想起来了,是她,就是在这里。那天来了很多人,几十个是有的。其中有个人还给我了一张名片……”
“名片?那您留下来了吗?可以让我看看吗?”
“我好像留下来了,等等,我找找……”老人翻翻上衣的口袋,又翻到裤子的口袋,最后从屁股兜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
“就是这个,”他将名片递了过来,“他说他们是专门为贫民提供帮助的慈善基金会,还呼吁我为他们捐款来着……我当时确实想捐,但又害怕他们会同里特劳斯一样,只是靠着慈善的名义来揽财……结果就……”
宣世会。
名片上写着这样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