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提议散散步，在祭拜过祖父母之后。随着最后一抹橙红的消失，遥远的星座出现在浮云的上方，灰暗的天空染上一层神秘的靛蓝。庄园内，灯火璀璨，由花园飘出的光晕也开始四散飞舞。荆棘园中的城堡，依旧隐没于黑暗。城堡下的一角，似乎有一团渺小的光火，就像微弱的烛光一般。
    “柏妮丝就关在那儿，”安格斯告诉她道，“正在接受艾利格修女的调教。”
    “噢。”芬格里特面无表情地回复。对这个妹妹，她实在无法喜欢，甚至还有些讨厌。歇斯底里、大吼大叫、无理取闹、纨绔跋扈、毫无涵养可言，是她对柏妮丝的最直观印象。简直就是个女版的诺克·莫斯，她想，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育的。
    他们经过一片梧桐树林。落叶如同黄色的花瓣一般洒满地面。路面被灯光点亮，金黄色的树叶泛出淡淡的光辉，就像是王冠一样。
    “新玫瑰庄园，是真的。”走了一会儿，安格斯又道，“就在卡奈庄园隔壁。设计图，我已经画好了。闺女，你没意见吧？”
    又要大兴土木了呗？呵呵，有一个小凡尔赛还不够，居然还想造两个……
    芬格里特说，“你才是家主，用不着问我的意见。但我对你这种奢靡行为，依然保持批判的态度。”
    “闺女，这不是奢靡，而是为了避免出现人伦悲剧——姐姐与妹妹互相伤害，直至家族分崩离析、彻底倾覆。”
    宫斗小说看多了吧？
    “我没那么无聊，你放心就是。”芬格里特没好气地回应，“她不惹我，我也不会惹她。”
    “可她非要惹你呢？”安格斯突然站住，并认真问道，“就算在古代，为争皇位，兄弟阋墙的事也不在少数。”
    “安格斯，如果不是当初你骗我，我绝不会做这个继承人的。”芬格里特生气道，“实话告诉你，我不喜欢经营管理，也不喜欢做生意，更是对你们那种特别虚伪的‘商业往来’讨厌至极！你要是担心我会对柏妮丝做什么坏事，那就让她去当这个继承人。我不稀罕。”
    安格斯叹了口气道，“她从来都不是我的第一人选。她已经被我娇惯坏了。如果把这偌大的家业交给她，你曾祖父的在天之灵，都不会轻饶了我。闺女，她不仅笨，而且傻。她要是成了家主，一定会被某些不怀好意之人骗光家产的。她最喜欢那些小白脸，还动不动就送车送房的。快乐，是她人生的最大追求……唉，也不知道她哪里不快乐了，是我少了她吃的，还是少了她喝的……”
    “呵，”芬格里特冷笑，“她变成如今这样，你也有很大责任。养孩子不是养猫养狗，不是给一口吃的，给一口喝的就可以什么都不管的。她母亲过世的时候你可曾关心过她？呵呵，估计没有，就像我那时候一样。所以，你别把所有责任统统推到她身上。你除了供她吃喝之外，可曾对她有过一点感情上的关怀？”
    安格斯笑着摇摇头，“你连孩子都没生过，居然还教训起我来了。”
    芬格里特抱住肩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我是有责任，我承认。所以我才会教艾利格修女调教她呀。”
    “她都二十一了，还调教什么？再说，修女教的都是古代宫廷礼仪，她就算能改变她的在外气质，也改变不了她的性格与处世方式。”
    “那总比让她继续闯祸要强吧？闺女，我在教育子女这件事上，确实很失败。我也知道艾利格修女改变不了她什么……但我总得尝试一下吧？”安格斯叹息一声道，“要不然，你这个妹妹，将来嫁人都会是个问题。”
    芬格里特颇感疑惑：嫁人有什么问题？她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自己的父亲又是岛上的豪门……噢，知道了，他是想让柏妮丝嫁给十大家族内部的某位公子哥……天呐，一时之间，我竟然忘了安格斯是个老封建这种事了……
    于是，她气鼓鼓地说道，“安格斯，那是你女儿，不是你培养的玩偶。她有她自己的选择，也有她自己的生活，你别想控制她一辈子。在婚姻家庭这种事上，你应该尊重她自己的选择。你也别把她当成联姻的工具！”
    安格斯一愣。“唉，闺女，你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想过要逼她嫁给谁……我也不会把她当成联姻的工具……我又不是贝里·布鲁那种老封建……恨不得把所有闺女都卖出个好价钱……”他摇摇头，苦恼地说，“柏妮丝如果真有心怡的对象还好，不管对方是何等家世、何等出身，只要真心对她好，我就会同意……可她……唉，她花心，她要成为‘女王’……还是养好几百个小白脸那种……闺女，这就涉及到根本问题了吧？你说我能不急吗？就那个什么阿兰，唱歌的那个，还有个叫乔里的，是跳舞的，她都追求过……要不是我看得紧，你这个妹妹，指不定给我弄出几个外孙来了……”
    嚯，真的假的？
    这回换做芬格里特发愣了。
    女王？天……她是想当女版的开普赛吗？柏妮丝，你也太疯狂了吧……
    “那是得管管……有点……太不像话了……”
    安格斯开始走动，芬格里特跟上。
    “这也是我为她修建新玫瑰庄园的原因之一——里面的管家、仆人、财务总管等，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阻止她胡闹……但在新玫瑰庄园建成之前，我还需要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他看了女儿一眼，“我得让她彻底服你。哪管是怕你畏你惧你，我也得让她明白——我死之后，依然有人能管住她。”
    芬格里特边走边想：她才不会怕我呢，她讨厌我，就像我讨厌她一样……我也不想管她……我自己都管不明白呢，还让我管其他人？安格斯，别拜托我……我拒绝。
    “闺女，这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明年，在你生日那天，我会放她出来。等到时候……”
    林子里突然响起啪的一声，接着是一个男人怒吼的动静——“太不像话了，真是太不像话了！梅丽莎，这就是你养的乖女儿，这就是你养的乖女儿！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居然敢跟我动手了！啊，居然敢跟我动手了！”
    然后，艾丽那出离愤怒，且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滚！这里是我家，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