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滴入刘允儿的眼睛，化开上面浓重的白翳。夜风在这一刻暂停，森林中原本怪诞凄厉的鸟叫声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陈十三看不见黑影的状态，只能谨慎地感觉着周围的气息，他不知道自己画出来的符咒到底有没有效果，一切都是未知。
    等待这件事情，在此时此刻，显得异常难熬。
    “陈十三……我们成功了吗？”
    刘允儿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她的眼睛被血液沾满，视线之中全是红雾，再也看不见一丝黑影的身影，只能忐忑地从同伴身上寻求支撑。
    “我也不知道！”
    陈十三谨慎地站起身来，想要大范围地重新检查一遍自己画出来的图案，却被一种强大的威压，重重拍打回地面。
    威压让黑色的雾气散开，红色的月光再一次投射向森林空地，尖锐得几乎要穿透鼓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音量大得让陈十三不得不捂住耳朵，痛苦地跪在地上。
    不需要刘允儿的提示，这一次，就连他也能看见这些黑影的身形。
    漫山遍野的黑影尖叫着，扭动着，挣扎着。
    它们恶狠狠地，想要冲上来朝着图案中央的两人进行攻击，却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只能万般不情愿地挤压成一缕缕烟雾，钻进刘允儿血淋淋的眼睛里。
    刘允儿痛苦地捂住眼睛倒在地上，数以万计的黑烟，带着无法被泯灭的怨气，横冲直撞地飞进她的眼睛。
    “刘允儿！”
    陈十三在一旁呼唤她的声音，她已经听不见了。她的大脑中充斥着，或者稚嫩的，或者苍老的，或者喑哑的，或者尖利的哭喊和咒骂。
    这些声音是枉死之人的执念，这些执念正通过她的大脑，让她感受着濒死之前的绝望。
    刘允儿无法逃避，只能拼命承受。
    “刘允儿！刘允儿你还有意识吗！”
    陈十三扶着不停在地上抽搐的刘允儿，感受到她的失控，只能用蛮力禁锢着对方的四肢，不让她的挣扎伤到自己。
    浓雾重重，这铺天盖地的怨气，在两人身边纷飞，就连陈十三也能感受得到，空气之中充满着让人精神崩溃的愤恨。
    黑影并不愿意就此被封印，在途经陈十三的时候，不甘心地发挥着最后的力量，袭击在他的身上。
    他的衣服被撕成碎片，他的皮肤在黑影的纷飞之中绽放开道道裂纹，大滴大滴的鲜血滴在地面，刺激符咒，让整座森林，都在月光的掩映之下发出哀嚎。
    刘允儿被脑海之中的声音折磨得不行。
    她趁着陈十三也受到袭击的空档，脱离开对方的钳制，然后猛扑到地上，用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石头上，想要用疼痛来屏蔽掉那些如影随形的声音。
    不一会儿功夫，她的额头就被石块撞烂，血肉堆积在她的脸上，沾湿了垂下来的头发。
    “哈哈哈哈哈哈！”
    刘允儿狂笑着推开，陈十三试图阻止她继续撞头的手，再一次把额头朝着石头上竖起来的尖端撞了上去。
    剧烈的震颤让她的大脑变得空白一片，趁着空白的功夫，刘允儿终于找回了短暂的理智。她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浑身上下布满伤口的男人。
    血红色的眼睛里是一片坚定炙热，说出口的话，却冷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陈十三！我的大脑好像已经不受我自己的控制了！”
    “所以，请你答应我！”
    “不论等一下发生什么情况，只有当最后一个黑影进入我眼中以后，才能杀掉我！”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千万不要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见到陈十三不说话，刘允儿用手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衣角，她轻轻的，用最温柔的声音缓缓开口。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陈十三被又一团进入刘允儿眼中的黑影撞翻在地，他捏紧了手里的破碗片，看着全身是血，不得不用头撞石头来获得清醒的女孩，郑重地给与承诺。
    “好！我答应你！”
    ………………………………
    刘允儿感激地道了句谢。
    然后便再也没有顾忌一般，拿着石头朝着自己的太阳穴砸了上去。
    随着进入她眼中的黑影越来越多，她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趁着这短暂的清醒，她想让自己多撑一会儿。
    “呜呜呜呜呜……哈哈哈哈哈……”
    刘允儿的嘴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哭声和笑声，她手中砸自己脑袋的动作，逐渐变得机械，失去力道。
    当又一波黑影进入她眼睛之后，她的手再也无力紧握，石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群黑影在两人面前盘旋，它们抗拒着钻入刘允儿的眼睛，并且尝试着做出挣扎。
    “陈十三，我求求你了，让我死吧！”
    “你看在我们共同参与副本的情分上，给我一个痛快！”
    刘允儿的双眼流出血泪，她满眼恳求地看着，正抱着自己的男人。
    她拉扯上男人的手臂，虚弱地恳求，由于一直在用石块砸头，她的手指指甲大片大片的脱落，每一次拉扯，都能感受到她已经破碎的手掌。
    “我后悔了！我不想当镜子了！”
    “陈十三，我后悔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不是最心软的人吗！我是你的同伴啊！”
    陈十三看向周围还残留的一圈黑影，有些犹豫。
    他的手臂微微松了松，又突然想到了刘允儿的愿望，便只能又一次地收紧了手臂。
    他不敢去看刘允儿带着恳求的目光，只能闭上眼睛，咬着牙把哭叫着的刘允儿死死地按在地面上，不让她脱离开符咒的范围。
    刘允儿双眼呆滞，她的瞳孔因为收集了太多黑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一行热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带着血色，滴落在陈十三的手背上，滚烫。
    “陈十三！杀了我吧！”
    “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你就让我死吧！我已经坚持得太久了！”
    陈十三低着头，目光温和地看向刘允儿的脖子，手中的破碗片有些蠢蠢欲动。
    那么脆弱的脖子，只要他稍稍一动，就可以为刘允儿解决痛苦。
    但是，他听见自己颤抖着说出冷漠的回复。
    “对不起！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