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快出关中时，甘宁和张鲁追上。
    他们之所以来得这么快，是因为刚知道吕布遇害的消息就往长安跑，路上遇到使者。
    使者说宸王只召甘宁，但张鲁还是坚持追来。
    见了张祯，道，“神悦，我只带了一百亲卫，算不得擅动兵马。”
    张祯嗯了一声，“贤兄有事？”
    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很正常，张鲁却只觉心酸，“无事，只是来看看你。”
    这位半路认的贤妹，不知何时已成了他家人。
    妹夫遇害，他自然得来探望妹妹。
    吕奉先死得这般突兀，真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张祯平静地道，“现在看到了，回罢，巴蜀不能生乱。”
    张鲁：“这就走。”
    顿了顿又道，“神悦，人之生死，便如花木之荣枯，四季之轮转。此为天理，非凡尘所能超脱。我等凡人，当顺应天时，不强求，也不执着。”
    张祯认真听完，点头道，“多谢贤兄点拨，还请速回汉中。”
    很有道理，可她不想听。
    张鲁看着她，“但我等既然是凡人，便做不到波澜不兴，心静如水。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谁让你不痛快，你就砍了谁脑袋，这也是道法自然，道心圆满。”
    张祯扯了扯嘴角，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所言极是。”
    这才是她喜欢的道法。
    张鲁最后道，“记住，你是我们天师道的护道天女，身后有数十万道众。只能你欺负别人，不能别人欺负你！”
    当晚扎营时，花妮忍不住感叹，“张师君真是位好兄长！”
    弄得她都想加入天师道了。
    周羽、半夏、霍红儿都只是听着，各忙各的，没有搭她的话。
    张祯在烛光下看书，也是听若未闻。
    花妮看看她们，闭上了嘴。
    这回出兵，张家三兄弟，还有家里儿郎都想随军。
    但张祯不许。
    怕看见他们自己会心软。
    华佗却带着几个弟子跟来了，一是担心她身体，二是怀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祈愿吕布能被谁救下，等到他医治。
    眼看时辰不早，半夏轻声道，“九娘子，该歇息了。”
    她和霍红儿本不必来，师父、师兄在，用不上她们。
    但这样的时候，她们又怎能不来。
    张祯放下书，恹恹地道，“好。”
    刚要宽衣，马超求见。
    便让传进来。
    马超不是空手来的，手里拿着一束野花，五颜六色，生机勃勃。
    施礼道，“虽非名品，也有几分野趣，请王上笑纳。”
    张祯不接，看了他半晌，道，“你不是吕奉先，你自己知道的罢？”
    她感觉马超可能是接受不了吕奉先遇害的事实，伤心过度，把自己当成了他。
    马超保持着递花的姿势，微微低着头，固执地道，“我愿意当他的替身。”
    张祯：“我不需要。”
    马超慢慢抬头，专注地看着她，“我可以不当大将军，但我想当吕奉先。”
    张祯冷淡地道，“你当不了。”
    马超：“那谁能？赵云，张辽，还是皇甫六郎？”
    明明他才是最像吕奉先的那一个！
    吕奉先留下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张祯：“谁都不能。”
    马超沉默了会儿，绕回方才的话题，“我愿当替身。”
    张祯摇摇头，“你若再如此神智昏昏，连先锋都当不了。”
    正说着，高顺大踏步进来，面带怒色。
    “马超，你死性不改！”
    这小子对神悦的觊觎之心，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一挥手，几名亲卫涌入大帐，有的抱手，有的抬腿，把马超弄了出去。
    如果马超挣扎，他们当然会很费力，但马超任由他们摆布。
    高顺对张祯道，“神悦，明日他便要率军先行，不会再来打扰你。”
    张祯：“无妨。”
    马超这些癫狂的举动，是对吕奉先的思念。
    她不生气，只觉哀伤。
    高顺默然数息，想安慰她，又深知语言的无力。
    只能道，“你早些歇息。夜深露重，不要冻着。”
    张祯招招手，让他近前。
    高顺走过去，就听她低声道，“高大哥，由我继任大将军，你觉得如何？”
    ......你当大将军？
    高顺先是一惊，又觉理所当然，“有何不可？”
    除了她之外，任何人继任大将军，都会有人不服气。
    不如由她自己来。
    就如天下州牧，也都由她兼任。
    张祯语气有些怅然，“过上几年，朝廷就不需要大将军了。”
    她这摄政王，吕布这大将军，都是特殊时期的产物。
    正常的政治机构里，不应有这两个职务。
    就算设置了官位，也不能高度集权。
    高顺放柔声音，“神悦，现在不要想那么多，该歇息了。”
    他真希望神悦能大哭一场。
    可除了初闻噩耗的那天晚上，她就没哭过。
    张祯：“好，你也早点歇息。”
    高顺退出，就见马超躺在自己的营帐前，一动不动。
    甘宁蹲在一旁，似是劝说。
    便没走过去，自回了中军大帐。
    甘宁苦着一张脸，“小马将军，你这又是何苦？”
    马超仰望星空，喃喃道，“你不明白。”
    他自己都不太明白，别人更不用说。
    甘宁：“你不是吕奉先，醒醒罢！”
    马超冷声道，“我不醒！”
    甘宁：“......吕奉先去了，大家都很难过。但没人像你，吕奉先尸骨未寒，你就纠缠他的，他的心上人！不厚道啊！”
    马超怒视他，“我早已钟情张神悦，想替吕奉先照顾她，有何不妥？哪里不厚道？胡人就是这样的！”
    甘宁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道，“可你就算想学胡人习俗，也不是吕奉先的兄弟或者子侄。”
    马超斩钉截铁，“我可以是！”
    若能如愿，他愿意供奉吕奉先香火。
    甘宁再次无语，“你，你这是疯魔了啊！”
    若被老马将军听到，藤条都能打断几根。
    他也倾慕张神悦，也心痛吕奉先之死，却从没这么诡异的想法。
    ——跟马超相比，自己是多么的正常。
    忽想起一人，忙道，“你若缠上张神悦，玉兰妹妹怎么办？”
    他记得远征时，马超还给张玉兰写过信。
    提起她，马超又是一阵心塞，没好气地道，“回家修仙去了。”
    他与张玉兰已数度云雨，感觉还不错。
    就打算提亲。
    结果话没说几天，张玉兰被吓得跑回了汉中，玉容记交给几个管事打理。
    给他留了句话，说是蒙君错爱，不胜惶恐，但她不恋红尘，只愿得道成仙。
    简直离谱。
    当初是她先撩拨他的！
    完事却不想认！
    甘宁同情地道，“所以，你被抛弃了？”
    忽然有些理解马超的疯魔了。
    马超：“......你滚！”
    张家这些女郎，真是他上辈子的冤孽，这辈子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