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大殿中，回荡着吕布和刘协的对话。
    蔡邕如被惊醒，匆忙起身，走到中间行大礼，沉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没想到，陛下小小年纪，竟也精通帝王心术。
    ......他早说了要好好培育皇帝，神悦偏不信！
    下一个是王允，“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他，唉，一言难尽！
    大冷的天，他硬是吓出一头汗。
    然后是刘备、孙策、刘虞、朱儁，以及大将军府一众，“请陛下收回成命！”
    吕布也起身，恼怒道，“陛下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
    他想当大汉宸王的男人！
    挡路者死！
    陈宫、贾诩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智障。
    小皇帝要害神悦啊，你看不出来？！
    这诏书不收回去，神悦必为千夫所指。
    ——没有人会相信，这是小皇帝自作主张，肯定以为是神悦逼迫。
    哪怕相信是小皇帝自己写的诏书，也会怀疑神悦平日欺他太甚，才使他心生惧意，主动封王。
    张祯却知道，这诏书就算收回去，大臣们本就不多的信任也回不来了。
    叹口气，走上前施礼道，“谢陛下隆恩！”
    说完要接诏书。
    刘协捏着不放，颤声道，“皇姐，我是不是搞砸了？”
    看到让他收回成命的都是素日亲近张祯的，他也有些了悟。
    张祯安慰道，“没事儿。”
    有没有这一出，该猜疑她的都会猜疑。
    那她也正好借此秀一场，稳一稳大家的心。
    一手捧着诏书，一手指天立誓，“恭请天地神灵、大汉历代皇帝为我作证，张祯永不篡汉！若违此誓，天地不容，众生共弃，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刻，她很庆幸司马懿的洛水之誓还未发生，誓言在大家眼中还有约束力。
    谁都没料到她会发这么毒的誓，全场震惊。
    刘协失声痛哭，“皇姐，呜呜呜，皇姐，我不是试探你，也不是逼迫你！封你为王，出自本心！呜呜呜，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吕布很愤怒。
    究竟是谁，是什么，逼得神悦当众立下毒誓？
    已经到了不发誓不行的地步了么？他觉得不至于。
    也气张祯不爱惜自己，说出这么狠这么绝的誓言。
    什么天地不容众生共弃，哪怕不会成真，他也听得心颤。
    但誓言既出，便收不回去。
    而他当然要相陪。
    深吸一口气，走到张祯身边，也指天立誓，“恭请天地神灵、大汉历代皇帝为我作证，吕布永不篡汉！若违此誓，天地不容，众生共弃，死无葬身之地！”
    张祯主动拉住他的手，向刘协和众臣笑道，“如此，信了么？”
    她喜欢凤仙这一点，关键时刻很给力。
    刘协泪流满面，“信了，信了！”
    现在，他是真信了！
    殿中所有刘家人，也都热泪盈眶。
    刘协忽然也一手指天，一字一句道，“恭请天地神灵、大汉历代皇帝为我作证，刘协永不负张祯与吕布！若违此誓，天地不容，众生共弃，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走下御案，展开双臂拥抱吕布和张祯。
    看着这一幕，朝臣公卿们大多松了口气，所以，没有阴谋、没有政变，只是正常的封王？
    今日应能平安回家。
    大汉，应该也稳了！
    各地来的众多使者不约而同抬手擦汗，七上八下的小心肝终于落回原处。
    这两年很好很安定，祈祷祖宗保佑，能继续安定下去。
    方才，他们还以为会亲眼目睹汉室颠覆的过程。
    ——大家奉命进京朝贺而已，并不想参与那等大事，也不想来时大汉好好的，回时大汉没了。甚至可能回不去。
    王允、蔡邕、士孙瑞、朱儁、杨瓒等人，眼眶有些湿润，神情都很欣慰。
    扪心自问，他们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忧张祯、吕布篡汉么？
    担忧的。
    隐秘的心底角落，一直藏着这件事。
    午夜梦回时，也曾忧虑汉室的未来。
    如今可以无忧了。
    也有人很遗憾，水不浑，鱼就不好摸。
    “绝了！”
    曹操喃喃道。
    大侄女儿这机变能力，真是一等一的强。
    转瞬间，便能化劣势为优势。
    公孙瓒离他不远，低声附和，“谁说不是呢！”
    张神悦若有一丝不臣之心，都不能以这种法子破解。
    曹操又道，“正旦盟誓。”
    公孙瓒没听清，“你说啥？”
    曹操叹道，“我说，此事必将载入史册，记为正旦盟誓。”
    他们看来是玩真的，看不成好戏了，那他也只能好好当这西北经略使，不能有别的想法。
    若还心存异念，便是自取灭亡。
    公孙瓒提出异议，“这儿是金殿，为何不是金殿盟誓呢？”
    金殿盟誓，听起来比正旦盟誓有力多了。
    曹操看他一眼，感觉这也是个杠精。
    不想多理会，闷头喝酒。
    心里还是很惋惜。
    刘表的惋惜之意，比曹操更重。
    此前，他想以汉寿疫症破张祯忠君爱民的金身，最终破的是自己。
    而眼下，如果张祯不发毒誓打消众臣的疑心，无论她接不接受宸王之封，金身也破了。
    并且隐约露出谋朝篡位的真面目。
    从此，她匡扶汉室说得再大声，大家也只会在心里呵呵。
    那他也就有了重建霸业的希望。
    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快，应对那么得当。
    还有吕布，毫不思索跟着发誓，也不怕张祯坑他。
    他若不跟上，效果也没这么好。
    真是时也命也。
    叹了口气，也低头喝闷酒。
    袁绍、袁术兄弟俩，则是连酒都喝不下去，感觉很心塞。
    发誓这种事情，分人。
    布衣黔首，可以把发誓当成玩乐，每天发几十个。
    纵然违背誓言，影响也不会很大，没有太多人在意。
    地位越高，权柄越重，越不能轻易立誓，尤其在人多的公开场合。
    一是因为自重身份，爱惜羽毛，二是因为监督他的不仅仅是天地神灵，还有听到的所有人。
    如若违誓，此人真的无面目立于世间。
    张祯敢当众立此毒誓，就证明她确实无意篡汉，诸侯无机可乘。
    ......这小女郎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不给自己留退路。
    两袁本就死了的心，这会儿更是死得透透的。
    刘焉倒没多想，他现在活一天少一天，满心满脑都是真爱卢夫人，皇图霸业早已放下。
    至于刘备，既惆怅，又欢喜。
    细算下来，还是欢喜更多一些。
    曾经有过的效仿光武帝中兴汉室的抱负，转为一代能臣青史留名的决心。
    张飞小声道，“大哥莫急，今年你未封王，待来日做出功绩，必定能封！”
    关羽也道，“只要神悦在朝，大哥迟早能封。”
    刘备释怀，笑道，“借两位兄弟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