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大朝之后，张祯终于有了几日空闲。
    这天一大早，带上几样精心挑选的礼物去了高府。
    当时高顺正和夫人陈氏闲坐说话，闻说她来，夫妻俩连忙迎出门外。
    刚要施礼，张祯一手一个扶起，笑道，“大哥大嫂莫要多礼，我来给你们拜年了！”
    陈夫人温温柔柔地道，“长公主殿下登门，寒舍篷筚生辉！”
    高顺也道，“有劳长公主殿下！”
    张祯瞪他们，“别一口一个殿下，我是神悦。”
    高顺垂眸道，“礼不可废！”
    她是神悦，可她也是仁熙靖国长公主。
    陈夫人嗔夫君一眼，挽着张祯往里走，“神悦，我新近得了些梨花蜜，正说要给你送一罐呢，先来尝一尝！”
    夫君有些孤拐脾性，神悦未把高家当外人，他倒自己见了外。
    张祯：“多谢大嫂！”
    一起进了暖阁，喝了盏梨花蜜，吃了些糕饼。
    陈夫人说要亲手为她做几样拿手菜，借故离开，留两人独处。
    “神悦此来，有何要事？”
    高顺郑重问道。
    神悦身兼数职，事务繁忙，他可不认为她有空串门。
    今日忽然来到高家，必定是有事让他去做。
    张祯看他数息，轻叹一声，道，“高将军，高大哥！我没有怪你，真的没有怪你！你能不能不要再自责了？”
    回来这几日，每次见到高顺，他都是羞愧难当、反躬自省的模样，弄得她都不自在了。
    谁能想到，“她曾被高顺软禁”这件事情，没有成为她的心结，反而成了高顺的心结。
    “......我没有！”
    高顺狼狈否认。
    张祯肯定地道，“你有！”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高顺：“......好罢，我有！”
    神悦这般聪慧，有什么能瞒得过她。
    张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需要！高大哥，你不需要自责！你只是做了你认为对的事情！”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换了她是高顺，或许也会采取强制措施。
    高顺沉痛地道，“可我见识浅薄，险些误了你的大事！”
    只要一想到拦住神悦的后果，他就遍体冷汗，不寒而栗。
    神悦此次东出，治了汉寿大疫，收了荆州、徐州、淮南，稳住了各方诸侯，意义重大。
    而他竟然想阻止她。
    倘若他成功了，汉寿就算不死绝，损失也惨重，可能数十年都恢复不过来。
    江南、江北，也依然被刘表、袁术等人割据，要再花许多功夫才能收回。
    那他就是罪人。
    而更让他恐惧的是，真到了那时，他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还会沾沾自喜，以为保护好了神悦。
    张祯：“高大哥，没有发生的事儿，不要去假设。”
    以结果去倒推，高顺的做法无疑是错误的。
    可事实上，她去汉寿，的确也存在染疫身亡的风险。
    也可能被刺杀。
    能有那么大的收获并活着回来，有运气的成分。
    总之她不想高顺因为这件事郁结于心。
    高顺依然沮丧，“错了就是错了！”
    这些时日，他简直无颜见神悦和大将军。
    张祯：“......那你一味纠结于此，是想让我也不安么？”
    哎，道德底线高的人就是这样，容易内耗。
    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愧对了别人，就会很痛苦。
    她敢打赌，如果是贾诩、程昱或曹操，绝不会有这种烦恼。
    高顺怔了怔，急道，“绝无此意！”
    本就是他有错在先，若还让神悦因此而不安，更是罪过。
    张祯：“既无此意，就不要再纠结！”
    高顺其实也不是磨磨唧唧的人，放不下前事，只因后果太严重。
    但见张祯苦心开解，也不愿辜负她一番好意，洒脱地道，“好！”
    顿了顿，又斩钉截铁地道，“神悦，往后我再也不质疑你的任何决定！”
    事实已经证明，她的眼界、格局、胸怀、手段，都远超他想象。
    他那些浅陋的认知，就不要在她跟前献丑了。
    更不能用过往的经验去阻她的脚步。
    她太过独特，无先例可循。
    张祯眼睛一亮，“是么？那我先谢过高大哥！”
    高顺的这个承诺，含金量很高，属于意外收获。
    “神悦不必客气！”
    高顺暗想该道谢的是我。
    小小心事，还累得你亲自上门宽慰。
    陈夫人远远站着，隐约听得暖阁里两人语气轻快，心里松了口气，下令摆宴。
    夫君这一阵闷闷不乐，问他怎么了，他也不细说，只说自己太过愚蠢，差点闯了大祸。
    她也跟着心焦。
    今日神悦来家，她就知必有缘故。
    她也不想打听究竟是为何，夫君想通便好。
    而神悦，是这世上最为聪明、最有本事的女郎！
    也是最贴心的妹妹。
    她看着她从一个无师无观的小道士、默默无闻的张九娘，走到今日的靖国长公主，每一步都很险，又每一步都很稳。
    很多次，她都替她捏把汗，幸好都化险为夷了。
    更为难得的是，神悦纵然站上高位，也保有本心。
    以前视她和夫君为兄嫂，如今也未变。
    ——
    在高家用完午膳，张祯就想回家。
    她离家大半年，想跟父母亲人多聚聚。
    刚走到门口，宫中来人，说是陛下有请。
    只得跟去。
    刘协有正事，说了会儿闲话，脸色微红地道，“皇姐，他们说我年岁渐长，该立皇后了。”
    张祯算了算他的年纪，十五，有点小。
    但是，迁都那年就有了妃嫔。
    呃，好吧，尊重这个时代的特色。
    历史上的汉献帝，似乎也是在今年立的后。
    “那就立罢！陛下看中何人？”
    刘协：“你说呢？”
    张祯：“......怎地问我？是你的皇后！”
    如今，连小皇帝本人都不能影响她，何况皇后或外戚？
    因而立谁都可以，她没意见。
    刘协很固执，“皇姐让我立谁，我就立谁！”
    张祯想了想，道，“那就立你喜欢的！”
    刘协：......
    他喜欢皇姐。
    可宗亲们不会赞同。
    吕奉先将极力反对。
    皇姐也不可能答应。
    就是他自己，实际上也有点不敢，更无法想象与她同榻而眠。
    ——光想个开头，就吓得手心发凉。
    所以他对皇姐的喜爱，只是叶公好龙？
    刘协有些怅然，又有些解脱，同时想起了另一名女子。
    “伏完之女伏寿，皇姐以为如何？”
    张祯微微一笑，“出自名门，贞静兰闺，聪惠仁明，不错！”
    伏寿真是命定的大汉皇后，那么多事情改变了，刘协看中的依然是她。
    但这一次，她不会让伏寿死于曹操之手。
    曹操的女儿曹节，也不会再有入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