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悦！”
    婉娴和如意跟着周羽找到中堂时，张祯正在埋头看军报。
    听到叫声抬起头来，眼里还带些迷茫，却在下一瞬迅速恢复清明。
    “四姐姐，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如意：“阿娘让我们来给你送鸡汤。”
    自从吕布出征后，妹妹就坐镇大将军府，眼下更是事务繁忙，都没空回家了。
    她们便常来看望。
    但虽然来了很多次，还是会为大将军府的肃穆所震撼。
    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侍卫，若无人带着，根本进不来。
    张祯笑道，“正想着呢，快盛几碗出来，咱们一起喝。周羽，你先别走，你也有份。”
    周羽便也不客气，坐一旁等着。
    随行的小丫环自去分汤。
    婉娴心疼地道，“你看你眼圈都黑了，昨晚肯定又没有好好歇息。”
    如意也拉住她的手，担忧道，“神悦，我知道万千重担系于你一身，可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张祯：“我没事儿，好着呢。”
    劳逸结合的道理她懂，绝不会把自己累病。
    婉娴叹道，“唉，所有人都依靠着你，你想歇也歇不了。”
    张祯失笑，“四姐姐言重了！大家都在做该做的事，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忙。”
    这话并非客套。
    百万反军奔袭长安的巨大压力之下，朝臣们迸发出了极为罕见的向心力、凝聚力，有人出人、有财出财，一门心思想要保住长安。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暂停了。
    如意很惭愧，嗫嚅道，“可我们，什么都没做。”
    第一次征召士卒时，她和婉娴就想报名。
    ——周羽、花妮的演讲，听得她们热血沸腾。
    但又被祖母拦住了。
    祖母说，她们从小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不缺她们两个。
    两人还要再说，祖母严厉地道，“外面人多纷杂，你们若出事，必然扰乱神悦心绪。好生在家待着，不许添她烦忧！我们张家无病无愁，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不得不说，这话很有道理。
    可还是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张祯明白她们的心情，笑道，“怎说什么也没做？你们不是在做止血带么？”
    如意和婉娴都谦虚道，“止血带而已，顺手就能做，不算什么。”
    张祯：“你们顺手一做，前线却有将士用得上。”
    如意、婉娴一想也对，心里总算好受些。
    这时鸡汤端上来，张祯便招呼大家趁热喝。
    她还记得止血带的原理，号召京中女眷制作。
    应者如潮，目前已经成了京城最新攀比风尚。
    衣物有多华美、首饰有多名贵都不再值得骄傲，值得骄傲的是我家今日做出了多少止血带。
    张祯承诺，数量最多，并且保证质量的前三家，战后她会上表皇帝，授予女眷官职。
    在此激励之下，有些人家恨不得点灯熬油的做。
    所用材料是统一的，各家捐出细布，青囊堂消毒裁剪，之后再发放给想做止血带的人家。
    现代有各种各样的消毒液，此时没有。
    但没关系，华佗有更好的替代品，挑了几种药材和布料一起煮，说是这样炮制过也有些止血降热的作用。
    药材不够，小皇帝把太医院存的全搬空了，还下令各世家捐赠。
    效果还算可以。
    凭青囊堂那几个人，自然完成不了这样大的工程量。
    张祯又从龙城预备卫里拨了一千女兵过去。
    半夏和霍红儿成了大家的师姐，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制作好的止血带源源不断的送上前线，虽是小物件，却挽救了很多士卒的性命。
    更大的则是精神上的鼓舞作用。
    在此之前，最底层的官军士卒，对朝廷其实没啥感情。
    正如王老四对黑山军没感情一样，都只是为了混口饭。
    但这一次，官军士卒感觉自己被看到了，有人在意他们的生死！
    平生头一次感受到身为官军的荣耀。
    而且，若是受了伤，只要被送回长安城外临时搭建的医寮，就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再打起仗来，心中便仿佛多了莫名的勇气，手上也多了几分力气。
    于是黑山军和白波军逐渐发现，这是他们所遇最为勇猛的官军。
    ——官军向来贪生怕死，这一批却仿佛生死置之度外，很难打。
    这种精神上的鼓励作用，是张祯没有预料到的，属于意外之喜。
    她让人做止血带、设置医寮时，只是照本宣科，觉得应该这么做，没空去考虑太深远的影响。
    说回此时，几人喝完鸡汤，新的军报又送来了。
    如意、婉娴识趣，起身告辞。
    张祯继续工作。
    看到其中一份军报时，心跳不由加快。
    那是张辽传回来的，上面写着，黑山军、白波军一部分主力已至华阴西原，他将在此堵截，与之一战。
    他的兵力只有一万，其余的分散到各处，截杀别的反军。
    而那两支反军约有十万余。
    首领也是有名的战将，黑山军的是王当与孙轻，白波军的是李乐与胡才。
    毫无疑问，这将是场艰难的战役。
    虽然张辽在历史上有过八百胜十万的战绩，但张祯还是担心。
    孙权的江东兵有个特点，防守如虎、进攻如鼠，外出作战很多时候是装个样子给孙权看，防守才会尽全力。
    张辽当时能胜，一是因为自己勇冠三军，二是因为江东兵的这种特性。
    然而黑山军、白波军不同，这次倾巢而出，是打定了主意要拿下关中。
    “速去找张将军，让他撤回长安！”
    张祯命人叫来传令兵，疾声吩咐。
    “诺！”
    那传令兵领了信物，答应着退下。
    张祯还是不安，索性起身边走边思索。
    她和张辽之前议定的方案，从来没有与反军大决战这一项，而是以运动战为主，尽量拖慢反军围困长安的速度。
    拖不下去的那一天，便率军回长安，等待吕布的救援，到时内外夹击，便可扭转局势。
    所以张辽为何要与这十多万反军决战？
    他应该明白那么做没有意义，就算将那十多万反军全灭了，也还有几十万扑向长安，于事无补。
    ——除非，他是迫不得已，被那两支反军堵住了，不得不打。
    一念至此，张祯抚住胸口，感觉喘不上来气。
    张辽张文远，三国将星中极为闪耀的一颗，难道即将陨落？！
    可她，可她救不了他！
    散荡在各处的原长安驻军，她不能调，因为要靠他们拖住反军的脚步！
    新征的这十万预备卫，她也不能调，因为他们要护卫长安！
    皇甫嵩派来支援的两千精锐，她更不能调，因为那是长安最后的防守力量！
    长安绝不容有失。
    那一战，只能靠张辽自己。
    “......文远兄，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只要你活下来，以后我认你为亲兄长！”
    张祯眼眶泛红，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