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早就听过浮云道长的名声。
    自家人知自家事，曹操疑心他与吕布早有勾结，他却清楚自己与吕布及凉州军从无交集。
    吕布名声在外，因而他知道吕布很正常，但他只是个仕途不显的低阶将领，纵有些许名气，也在东郡一带。
    远在长安的吕布怎么会知道他这个人呢？
    细问征召他的使者，才知是浮云道长举荐。
    可他也不认识浮云道长，只知她是吕布的心腹。
    外面都传开了，说是吕布能任大将军，皆因浮云道长伶牙俐齿，吵赢了天子和朝中诸公。
    ——天子倒也罢了，朝中诸公岂是那么容易认输的？
    因此还没见面，陈宫就高看她几分。
    与贾诩不同，他没将张祯想像成妲己、褒姒等，而是想像成女神相许负一类。
    今日一见，年纪虽小得出乎他的预料，却似乎真有女神相的风采。
    他不知道，那是张祯刻意装出来的神棍气质，专门用来蒙骗初见者。
    张祯本就心存敬意，陈宫又是有心交好，相处下来就很融洽。
    虽然只是浅谈数语，对彼此印象也极佳。
    陈宫心知自己性情严肃，因怕吓着她，还僵硬地挤出一丝微笑。
    吕布轻咳一声，“先生有何教我？”
    他本不必这么急。
    可小道姑那殷殷切切的模样，看得他都快瞎了。
    此人最好有真本事，否则当晚就送回兖州。
    这也算是个下马威。
    然而他失策了。
    因为，陈宫和高顺类似，也是个工作狂，平生最恨繁文缛节，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吕布开门见山，反合了他的心意，认为孺子可教。
    一捋下颌短须，为吕布分析当前形势。
    “大将军铲除国贼董卓，天下拜服！又事君以忠，堪为群臣楷模。来日匡扶汉室、安民济物，非大将军莫属！”
    “然则，此时风狂雨骤江山动荡，桀骜之臣多矣。”
    “袁绍与公孙瓒在冀州争战不休，视朝廷如无物。”
    “袁术盘踞淮南，不顾朝恩，似有自立之心。”
    “荆州刘表，虽是汉室宗亲，却偏安一隅，只顾自家，无扶持陛下之念。”
    “徐州陶谦、益州刘焉也非朝中肱骨。另有兖州曹操，击败黄巾贼后纳降卒三十万，素怀大志，恐成祸患......”
    吕布先还带着戏谑的心情，听到后来专心致志。
    陈宫说的这些，他也略知，却没有这么清晰。
    暗想小道姑敬重他，也有一定的道理。
    陈宫接着道，“孙氏家族世代经营吴地，孙坚虽于数月前，被刘表部将黄祖手下的军士射杀，麾下兵将却未散，其子孙策骁勇无双，明果独断，若干年后，只怕......”
    吕布打断他，“孙坚？”
    陈宫猛然想起吕布与孙坚的纠葛，顿了顿，还是道，“孙策不输其父。”
    吕布唯一的败绩，就是败在孙坚手下。
    前年关东联军讨伐董卓，诸军皆裹足观望，出工不出力，唯有孙坚一往无前，追着董卓猛打。
    去年，孙坚追到太谷阳人，董卓派东郡太守胡轸为大都护、吕布为骑督，率五千人马迎战。
    胡轸性急，扬言要杀个高官整顿军中纪律，惹怒了诸将。
    因而打算让他战败，撺掇着他连夜进军。
    到达阳人城外，胡轸查到城中守备完善，不宜偷袭，便在城外休息，吕布骗他孙坚追出来了，吓得他率军惊慌窜逃。
    逃了十多里，发现没有敌军，又回阳人城外捡武器攻城。
    打仗讲究的是一鼓作气，这一逃一回，士气早散了。
    孙坚趁机攻出，胡轸、吕布就败了。
    虽然有点自作自受，但败了就是败了，陈宫觉得吕布肯定不愿意听到孙坚的名字。
    却听吕布叹道，“孙文台英豪矣，却死于无名之辈，可惜，可惜！”
    陈宫对他又多一层好感。
    承认打败自己的对手是英豪，足见其胸怀之宽广。
    吕布又道，“我若征召孙策，他会应召否？”
    张祯和陈宫同时答道，“不会。”
    吕布：“......为何？”
    你俩怎么这般有默契？
    真是初次见面？
    两人对视一眼，陈宫示意张祯先说，她微微点头，道，“听说孙伯符性烈如火，誓要报父仇。黄祖不死，只怕孙伯符无暇他顾。”
    赫赫有名的江东小霸王，怎会屈从于吕布？
    至少此时不会。
    陈宫认同，“正是如此。”
    吕布看张祯，语气有些怪异，“你连孙策的字都知道？”
    他们方才说话，可没提过孙策字伯符。
    张祯：“......偶然听人提起。”
    吕布有心说又是三清么？
    看了看陈宫，决定忍住。
    不知为何，陈宫总让他想起开蒙时的先生，极为严厉，他心里转着什么鬼主意，那先生似乎全都明白。
    敢在那先生面前玩心眼，如同自取其辱。
    时隔多年，他又有了一眼被看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