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茵回到卧房,香梅伺候她更衣梳头。
“...夫人真觉得,周雨和锦承少爷,他们俩能在军校办成大事?”
小丫头握着梳子,轻撇了下嘴,“我看有冯爷和许爷在,用不着他们俩去瞎搅和。”
俞茵闻言,对着镜子失笑一声,看着她道。
“怎么是瞎搅和?别小瞧人,年轻人你给他机会,时间一到,都能做出点实事来。”
香梅眨了眨眼,悄悄噘嘴。
俞茵眼尖的瞧见,笑斥,“你噘嘴干什么?不服气?不然,要他们俩就整日待在公馆里,陪你和程妈唠闲嗑儿么?大好时光不都荒废了?”
“没有~”
香梅连忙解释,又嘀嘀咕咕道,“...我是想,还是做个男人好啊,总有无限的可能和前程去博,哪怕吃点苦也没什么。”
“不像女人,做什么大事,最后都躲不过一个嫁人,生孩子,然后一辈子就看到头儿了......”
俞茵微讶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说道:
“香梅,可以啊,知道思考人生啦?”
这丫头,就快要开窍了吧。
香梅怔了下,悻悻扯唇笑了笑,抿住嘴认真帮她梳头。
俞茵弯眉笑了笑,对着镜子轻抿鬓发。
“谁说的女人嫁了人生了孩子,就不能做大事了?你看我有几日是闲着的?”
香梅眨眨眼,小声咕哝,“我怎么能跟夫人一样?我只是个小女佣而已...”
“女佣怎么了?你是大帅夫人的女人,出了聂公馆的门,整个潍城人都要敬你三分。”俞茵漫声说道。
香梅微怔,握着梳子的手也顿住。
俞茵看她一眼,唇角轻牵。
“何况,我这么开明,你又上无父母,嫁不嫁人,什么时候嫁,嫁给什么人,还不都是你自己说了算?”
她说着,伸手抽走香梅手里的梳子,“你啊,知足,知不知道你拥有多大的自由和机遇?人能够替自己选择的时候,就没什么可自艾自怜的,你让那些没得选的人,还活不活?”
香梅若有所思,抿抿唇,半晌都没再开口。
*
军校招生时限为三天。
第三天,通过考核的学生便可以安排入宿,次日正式开校。
俞茵向聂天擎提了要送周雨和周锦承进军校历练的事儿,聂天擎自然也随口答应了。
于是第三天一大早,周雨和周锦承便收拾了行李,结伴赶往军校。
两人还不坐车,非要走着去,程妈和香梅直把人送到东侧门外的巷子口。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的走远,程妈抹了抹湿润的眼尾,失笑道。
“也好,本来也还都是孩子呢,多学点儿东西没错处。”说着又看向身边儿的香梅,“你看看多好,俩人还能结个伴儿,也就不用怕他们到那儿给人欺负了。”
香梅‘扑哧’失笑,挽住她胳膊。
“程妈,你想多了吧?锦承少爷不好说,但周雨可是副官处的人,怎么可能受人欺负?”
程妈听罢呵笑了声摇摇头,跟着她一块儿往回走。
“也是,唉,这人老了,就爱瞎操心,整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我拿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看了......”
香梅笑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走到巷子一半儿,却听见身后有车轮碾压声,还以为是大帅的车回来,连忙往一旁让。
再回头一看,却不是聂公馆的车。
香梅同程妈对视一眼,再看过去,就见车停在两人身边,驾驶位的车窗玻璃降下来,露出一张俊朗朝气的脸。
那年轻男子漆黑幽亮的眼打量了二人一番,勾唇一笑。
“是聂公馆的佣人?我来拜谒大帅夫人,不知可否帮忙通传?”
*
俞茵正要抱着朗儿下楼,就见程妈和香梅急神色匆匆从庭院外进来。
“夫人,外面来了客人!”
“什么客人?”俞茵脚步停住,抱着朗儿立在了台阶上。
程妈捏着张照片,神情一脸的严谨,三步两步迈上台阶,把照片拿给俞茵看。
“您先看看,那少爷说,他是浔城韩家人,还说您看了照片就会见他,夫人,这是......”
程妈激动的语无伦次。
俞茵视线落在照片上,眼睫微颤了下,伸手接住照片。
“程妈,先带朗儿上楼。”
“诶!”
程妈连忙伸手接过孩子,匆匆送上了楼。
俞茵定睛打量手里的照片,一步步迈下台阶。
香梅握着手立在楼梯口,看看照片,又紧张地看看俞茵。
“夫人,程妈说,这是您的阿姆...?这是真的吗?”
俞茵步下最后一节台阶,视线才从照片上抬起。
“那个韩家人呢?我要见他。”
“诶,好...”香梅连忙碎步小跑着出去领人。
俞茵单手环臂,又垂眼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手里的照片。
这是一张黑白照,老旧泛黄,照片上是一对双生姐妹,最多十三四岁的年纪,做晚清贵族的打扮,看得出已经年代久远。
不确定照片里两张一模一样的稚嫩脸庞,到底哪个是她阿姆。
但从这双生姐妹的脸上,至少能看出俞茵六七分的影子。
阿姆死后,阿爹时常拿着两人唯一的一张合照看,以至于俞茵到现在,都忘不了阿姆的样子。
可那张照片,也因为阿爹的死,再也找不到了。
脚步声打断俞茵思绪,她抬头,就瞧见跟着香梅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年纪大约同她不相上下。
俞茵打量他,他也快速打量了俞茵一番,而后勾唇一笑,点了点头算是见礼,单手插兜的姿态看起来散漫不羁。
“大帅夫人,第二次见面,容我自我介绍,浔城韩家,韩知望。”
俞茵淡淡颔首,捏着照片,踱步走向沙发前。
“我知道你,前两日,在军校跟何家姐弟起争执那人。”
韩知望笑了笑,看向她手里的照片。
“不知夫人对照片里的人,可熟悉?”
俞茵徐徐落坐,听他问,便举起照片,“她们跟韩家,有什么关系?”
四目相对,韩知望勾唇笑。
“左边的,是我阿姆,现今的韩夫人,右边的,是我阿姆的双生姐姐,这张照片拍于两人十三岁生辰,姨母即将出嫁那年。她们是当年徐州盐法道扈思明的女儿。”
俞茵眼帘轻眨,她不知道什么徐州盐法道扈思明。
照片放到茶几上,她端坐了又打量韩知望一番,浅笑疏离道:
“你说的,我未曾听说过,你拿这张照片来,有什么意图?”
韩知望面上笑意微敛,顿了顿,才站直身告诉俞茵。
“我没有什么意图,我阿爹同俞老爷子也仅结识于商会,以往没有过深的往来,我阿姆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就在潍城,离她这么近的地方。”
“我们是在聂帅与夫人成婚的报纸上,才知道夫人的相貌,阿姆有所怀疑,但为了避嫌,所以一直不曾登门相问。”
“如今我来潍城参军,往后多数时候都要待在这边,我不过是想替她问个明白,了却一桩心事而已。”
他轻撇嘴,下巴点了下桌上照片。
“夫人若认,自然最好,让我阿姆知道,她失散多年的姐姐还有血脉留在世上。若是我们想错了,那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就此告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