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璐璐难产。
到夜里十点多钟,俞茵也坐不住了,裹了件大衣下楼看看,在二楼拐角遇上从书房出来的聂天擎。
聂天擎,“做什么?”
“我去看看...”
俞茵话没说完,就被他握住臂肘,身体被迫转了个方向,被带上楼。
她无语了一阵儿,被他揽着进屋,才细声说:
“女人生孩子是进鬼门关,人家又是来参加我生辰宴,才突然发作,我们总不能不闻不问。”
“怎么知道她今日不来,就不发作?不会难产?”聂天擎犀利反问。
俞茵,“......”
聂天擎看她一眼,抬手捏住她白嫩腮肉,低沉语气透出几分无奈。
“本来挺高兴的日子,别人非跑咱们家来生孩子,爷没撵出去都是看情面了,你跟着瞎着什么急?你是菩萨?去了她就能生下来?”
俞茵堵了两秒,语声低细:
“难产啊,露个面表示一下总是好的,又不碍什么事...”
聂天擎,“心情都没了,不是这事儿,老子早春宵八百回,还叫不碍事儿?”
俞茵,“......”
这话怎么听,都不太有人性的。
聂天擎揽着她到床边坐,“别用这副眼神看爷,有人比爷还不耐烦。”
俞茵无奈,“谁啊?”
“许岩。”
“?”
聂天擎大掌滑落到她腰际,指腹隔着丝绸睡裙似有若无地轻抚,嗓音温沉低磁,话说的漫不经心。
“他今日原本要趁着你高兴,想晚膳时提一提跟香梅的事儿,谁知一回来,被程家生孩子这事儿给插了头儿,在书房焦虑地磨了爷好半天。”
俞茵,“......”
聂天擎掀起眼帘看她,因为隐隐含笑:
“这事儿,茵茵怎么看?”
俞茵下颌微侧,软语说:
“我早知有人跟香梅私底下有点摩擦,不过,他要想娶香梅,那得香梅点头,我不做主的。”
“你是她主子,你点头她得听。”聂天擎说。
俞茵抿唇轻笑,“大帅,民国了,早就没有卖身契那一说,香梅只是我的女佣,我做不了她人生大事的主。”
顿了下,又小声道,“既然她自己没跟我提,那说明还不想答应这门亲事。”
聂天擎默了两秒,“...许岩还挺急,在爷这儿都试探好几回。”
他手底下这帮人,难得有一个想成家,还是许岩。
聂天擎挺想促成这件事儿。
他跟俞茵说起亲兵营里的风气,许岩起带头作用,又说到他老大不小了,的确该讨媳妇儿。
正想着再帮许岩多说几句话,就听房门被叩响,程妈在门外禀话。
“大帅,夫人,程夫人她...”
聂天擎收了声儿,俞茵站起身过去开门。
“怎么样?”
程妈握着手,脸色沉郁欲言又止。
“那孩子,没气儿了...”
俞茵的心跟着一沉。
*
程璐璐难产。
孩子生下后已经浑身青紫,没了生气。
她自己也大出血,府医和稳婆折腾了老半天才给她止住。
程九蹲在走廊的墙角边,抱着头泣不成声。
程老爷子也一脸丧气,扶墙立着,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俞茵和聂天擎从楼上下来,就见冯郊和许岩架着程老爷子,正到前厅的沙发上坐下。
老爷子颤抖的手摘了墨镜,一双覆了层白翳的浑浊老眸,此刻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嘴唇紧绷,神色才看出几分黯淡和伤怀。
他嘴里叹着,“唉...罢了,都是命。”
“程叔...”冯郊欲安慰他,被他抬手制止。
“我没事,做我们这行,祖上就损阴德,多是三弊五缺,没个好下场的,璐璐能活下来,我,就知足了。”
这话说的越来越艰涩,程老爷子捂着眼睛佝偻起背,也憋不住哽咽了两声。
冯郊还想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也就噤了声。
聂天擎和俞茵立在一旁,也不还再多言。
事情闹成这样,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天快亮前,程九从程璐璐生产的房里出来,怀里抱着已经毫无生气的小婴孩儿。
程老爷子坚持要带着程璐璐走,面对俞茵的客气挽留,老爷子擦了把眼泪。
“...夫人好意,老朽心领了,这早夭儿,毕竟是晦气的,沾了您的宝地,已是不吉,就不给您和大帅添乱了。”说完,就请冯郊给安排辆车。
冯郊看了眼一言不发地聂天擎,点了点头,快步出去安排。
送走了程家人,整个聂公馆里也没了昨日的喜气。
程妈说,“我带人找些柚子叶来,到那屋扫扫,再点两个火盆驱驱血气。”
俞茵没管她,只点了点头,跟着聂天擎上楼了。
一夜没歇好,夫妻俩关了房门就一整天没出来。
俞茵醒来时,就看到窗外天色已经发暗,身边已经不见聂天擎。
她起身裹好睡袍,寻出外室间,香梅和程妈正守着。
“夫人醒了?”
“大帅呢。”
香梅忙回道:“副官处来人,有一封电报,大帅就去了军政府。”
俞茵闻言颔首,没再多问。
用过早膳,她到隔壁房间看儿子。
朗儿醒着,一个乳娘抱着,另一个乳娘正在旁边逗弄。
俞茵一进来,就从乳娘手里接过了儿子。
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一到她怀里,小手就抓住了俞茵颈前垂下的珍珠项链,咕哝着小嘴‘喔噢’地发出奶音。
俞茵心都化了。
“朗儿想阿姆了吗?”
‘啊啊唔~’
俞茵被逗笑,也不管小奶娃听不听得懂,抱着他从婴儿房里出来,就一句一句的逗着他,听他‘喔噢啊啊’的哼唧一会儿,也觉得很有意思。
程妈在旁看着母子俩互动,一脸的慈蔼。
“少爷真爱说话,夫人幼时也这样。”
俞茵笑弯眸,“是么?朗儿像我。”
程妈笑,“也像大帅的,孩子总是有父母亲两个人的影子。”
俞茵莞尔,握着儿子的小拳头轻晃,然后就见程妈一脸感慨,叹了口气。
俞茵笑意微敛,想起什么,柔声问她:
“程夫人,送回宅子那边了?”
程妈点点头,“是啊,我听府医说,她身子亏损的厉害,往后恐怕是...”
俞茵敛下眼睫,眸色柔和看着怀里圆润乖巧的儿子。
“让府医再去看看她,准备些补品吧,交代佣人好好照料,最起码要养好身子才是,日子还得过。”
“诶,也是没办法,女人生孩子呀,总避免不了有出意外的。听说,她给孩子亲手做了许多小衣裳...”程妈又不免叹了一声。
“希望她能熬过这关。”
俞茵没说话。
程妈去交代了府医。
到午时,府医去了趟宅子后回来,带回一个更不幸的消息。
“那夫人大受刺激,十分悲恸,瞧着有些疯癫了...”
俞茵心情也莫名被感染的有些沉重,事情好似变得更不好了。
夜里聂天擎回来,俞茵在饭桌上提了句这件事。
聂天擎沉凝片刻,说道:
“潍城军医院,年后也得开始动工了,让他们引进最好的设备,聘用医术最好的大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