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很快折回来：
“夫人，大帅说，晚些时候宴席散了，请张帅和柳帅到公馆喝茶，稍候柳帅接柳小姐一起走。”
俞茵听了点头，起身邀请柳絮雾。
“那咱们就走吧。”
两人相携离开酒楼，先回了聂公馆。
俞茵招待这位柳小姐，发现这姑娘是真没心没肺，还很健谈。
简直比秦世观的三姨太柳月筱，还有过之无不及。
唯一不同的是，柳月筱是有些故意推心置腹，有心亲近她，这位柳小姐，就是实在的大大咧咧，嘴永远比脑子动的要快。
“...我跟夫人脾气相投，您看起来与世无争，相处真舒服，聂帅眼光不错，要娶个长得美性格还好的女人回家，那简直难如登天了！得亏他是聂帅。”
俞茵端着茶，忍俊不禁，喝不下去了。
柳絮雾一边低头剥松子，一边摇头轻啧自顾自说着：
“但也不是所有做到大帅这位子的男人，都有这样的福气，你看我大哥，他找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搞得家里乱七八糟，那几个女人动不动就掐起来，烦死我了都！”
“还有裕京张氏，裕京多繁华，夫人你知道吧？”
俞茵眼尾笑意压不住，点了点头。
柳絮雾撇嘴，“徒有其表！风气简直烂透了！裕京那些人，真把自己当回事，觉得自己高贵不可攀，各个儿都拿鼻孔看人！偏自己还没有二两本事......”
“别的不说，就张瑞海那个表妹，她最突出，可显着她家世显赫了...”
她说的是夏颖。
俞茵眨了眨眼，浅抿口茶，没开口打断她。
柳絮雾接着说，“谁还不是显贵小姐？我父亲和大哥还是大帅呢，我是军阀小姐，家里有兵马有枪支弹炮，还有自己的地盘儿，怎么就不比她小小一个参谋长家显赫？”
“轮得到她来瞧不起我？换了在徐州，像她这样的野山鸡，我一枪崩死俩！”
“呸！有什么好嘚瑟......”
说着话一顿，她掀起眼帘飞快地看了眼俞茵，像是反应过来，顿时表情有点儿讪讪地。
“我，我让夫人见笑了，一时嘴快，当然，我其实没那么粗暴的！我这人很好说话，不会动不动就拔枪...”
俞茵抿唇忍笑，笑盈盈看着她说：
“别紧张，随便聊聊的，不往心上去，也不用拘束。”
柳絮雾眨巴眨巴眼，嘿嘿笑了声，肩头瞬间又放松下来。
她看俞茵更亲切，端起茶润了润喉，才又倾身凑近了，语气嫌弃地小声说：
“要不是我大哥没用，就裕京张家这样的，我才瞧不上！那张瑞海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儿，谁就稀罕非要嫁给他了？”
“他那表妹，还成把自己当回事儿，先没轮到她，就对着别人拈酸挑衅，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一家子没只好鸟儿...”
俞茵清咳了声，浅笑打断她：
“不聊别人，聊聊你自己，你既然这么不愿意，为什么还要来？”
柳絮雾坐回去，轻撇嘴说：
“还能为什么？为了我大哥呗。”
俞茵不置可否，黛眉轻挑了下。
柳絮雾看着她，轻笑道：
“我知道，听起来挺可笑的，我跟我那不争气的大哥，实则没那么亲近，我俩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俞茵微讶看她一眼。
柳絮雾说，“但也没办法，谁让我跟他是一个父亲？”
“我父亲这人，对我们没的说，他不重男轻女，待我和大哥一视同仁，我们俩虽然从小吵到大，不乏大打出手，相互折磨的时候，但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我父亲知道我大哥没用，他临终前的遗愿，就只是要我们守住徐州三城，守住柳家家业，给柳家多多开枝散叶。”
柳絮雾轻耸肩，“我大哥新继帅位，知道聂帅在淮南打了胜仗，整天胆战心惊的，怕裕京张氏要举兵攻城，学聂军扩充领地。”
“他怕的成宿成宿睡不好觉，怕自己后还没留下，就要因为战火而英年早逝了，所以没出息的主动向裕京投诚，为求徐州一片安宁。”
俞茵，“......”
就听起来，又可怜又好笑的，一点也同情不起来。
柳絮雾两手托腮，忧愁善感地叹了口气。
“摊上这样一个大哥，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还没见着炮火攻城呢，就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说实话，生孩子而已，嫁给哪个男人不得生？”
“裕京张氏挺有钱的，张瑞海长得也不算磕碜，勉强就那么着吧，反正是早晚的事。”
“毕竟，我也不希望徐州被攻城，如果我嫁过去，大家的日子都能安心太平一点，那我就嫁呗。”
俞茵听到这儿，轻轻看了眼她，眸色沉静笑了笑。
“你这么想得开，也挺快乐的，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忧伤委屈，那这事，大概就没那么大的难度。”
柳絮雾沉凝了会儿，嘴角笑意压了压。
她坐直腰背，突然盯着俞茵问她：
“聂帅那么老，听说脾气也不好，你嫁给他的时候，委屈吗？害怕吗？”
俞茵被问住。
她眸子微怔，继而回想了一番，弯眉笑起来。
“没有啊，谁说他老了？我嫁给他，幸福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柳絮雾端详了她两眼，感慨摇头：
“你是真喜欢他，一点儿都不勉强。”
俞茵笑了笑，“我当然喜欢，没有他，哪儿来的我呢。”
不是当初委身于聂天擎。
现在的俞茵，可能在满腔仇恨，在泥泞污潭里，艰难而狼狈的翻滚挣扎着。
他救了她，爱护她，捧她上到光明处受人尊敬。
她爱死这个男人了。
——
到正午前，几辆洋车停进院子。
聂天擎在书房招待张氏父子和柳青云。
俞茵累了，让程妈给柳絮雾安排客房，自己先回了房去午歇。
一觉睡醒，院子里已经有送客的动静。
洋车轱辘碾压声渐行渐远。
她躺着翻了个身，懒洋洋地不想动。
没一会儿，房门就被推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走进来。
俞茵看过去，男人正脱了军褂，解着衬衣纽扣迈进门。
四目相对，聂天擎脚步缓了下，军装褂子随手搭上衣架，就朝床边踱步过来。
他一双眼幽黑发亮，眼神瘆人。
俞茵莫名心窝一酥，下意识撑手坐起身，想装作若无其事地下床。
结果还没坐直，就被俯身压过来的高大身形，直接摁回了枕褥间。
酒气清冽的吻霸道汹涌缠过来。
俞茵眼睫阖了阖，不争气的身子，瞬间就软了。
“...擎哥，别”
她气音细促，攥住破防的衣领，脸红到脖子都粉莹莹。
男人像是酒意上头，沉哑的嗓音比她还急促。
“等几天？嗯？你说，你再让爷等几天？小没良心...”
这都几个月了？
他还等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