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帅夫人还病着,杜明英的丧事,是张锋海办的。
因她不是正经的张家小姐,死前又惹出这么多麻烦,张大帅不许大办。
张锋海想着,她跟黄骏前后脚逝世,两人生前又有婚约。
就亲自出面,跟黄骏的母亲商谈,直接把杜明英跟黄骏合葬,算是配了冥婚。
配冥婚的仪式,还要复杂一点,但得由黄家出面操办。
这样,也算是在杜明英身后事上,给了她几分体面和圆满。
张锋海叫副官定了口棺材,又放了些送葬礼,就交给黄家去下葬了。
办完这件事,也到了年关。
他亲自去接薛兰妱母女出院。
薛兰妱回帅府的当天,连张帅夫人的面都没见着。
她跟张锋海商量:
“母亲身体不好,那明晚的年夜饭和满月宴,我来操办?”
张锋海迟疑,“你还在月子里...”
薛兰妱温婉笑了笑,“那有什么?交代管事去做而已,不用我亲自劳累。”
又说,“而且,总要请聂帅夫妇来过年的,我出面,更合适些,聂夫人喜欢我。”
张锋海想了想,就点了头。
“成。”
他叫副官去喊来家里的几个大管事,叫他们都听少夫人安排。
张帅夫人郁郁寡欢的,好几日都在屋里不理事。
临近年关,许多事都堆积着,现在总算有人能做主,几个管事当然是什么都应。
薛兰妱在薛家就是掌过家的,嫁到帅府后,也给婆母打下手。
她料理起家务来,手到擒来,加之又在月子里,有少帅给撑腰,没人敢不听她的。
很快,她安排完了年夜饭,和各个官邸回年礼的事。
又亲自写了请帖,交给张锋海。
“不是说聂帅和夫人去了温泉庄子?少帅叫副官长亲自去送帖子吧,要很有诚意才好。”
张锋海当然知道要有诚意。
他出去交代了副官。
等人走了,又折回屋里,坐到床边搂住薛兰妱,很庆幸的喟叹一声。
“阿妱,还好有你。”
薛兰妱唇角笑意温淡,轻柔拍了拍他背。
“还有件事。”
“什么?”
“聂帅夫妻登门过年,我担心母亲会因为明英的事,不悦生事,到时若给了聂帅和夫人难堪...”
张锋海眉头皱起来,沉声说:
“我安排,让她在房里好好歇养,先别出来走动。”
薛兰妱眼眸温柔:
“少帅,需不需要我请哥哥嫂子来?我在月子里,没办法招待聂夫人,父亲的姨太太们,恐怕位份不够。”
张锋海不喜欢张帅的姨太太和庶子。
他当然不愿意叫他们在饭桌上,吸引聂天擎和他夫人的注意。
故而,很快点头答应:
“这事你别操心,我让人去请,你好好养身子。”
薛兰妱笑了笑,轻嗯了声。
——
腊月廿九,下午两点多钟。
聂天擎和俞茵在温泉庄子的小院里,见到张锋海的副官来送邀帖。
年夜饭就在今晚。
俞茵接了帖子,他们当即就得收拾行李回去。
香梅手脚利落的收拾好行李。
冯郊跟许岩过来拎箱子。
聂天擎牵着俞茵,当先从小院门口出来。
他这两天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舒畅到心坎儿里,心情也极好,简直春风满面。
走出院门,还垂眼笑着跟俞茵说:
“你喜欢,等年后,咱们再过来小住几日,住够了,再回潍城。”
俞茵好笑。
心说,到底是她喜欢,还是他喜欢?
她挽着男人臂弯,软声嗔他:
“这都出来半月了,大帅荒废政务,我要被冯郊他们在背地里骂。”
“骂你?”
聂天擎挑眉,回头冷刮了眼冯郊和许岩。
“谁敢?爷扒了他们皮...”
冯郊温笑不语。
许岩嘿笑了声,贫嘴道:
“不敢!那谁能敢?大帅陪夫人,那不是天经地义?咱们只有欣然陪着的份儿,哪儿敢扫兴?”
“别说住半月,那就是住上一年半载,夫人高兴,我跟冯郊也都乐意陪着荒废。”
比起早早回去忙军务,谁还不享受自在日子了?
香梅掩嘴偷笑。
俞茵也被逗笑。
聂天擎低沉笑了声,抬臂搂住俞茵,在她耳边低语商量:
“那这么说定了,再陪爷住几日......”
俞茵知道他打什么坏主意,还没等说话,就被突然插进来的女声打断。
“表小姐。”
几人纷纷抬眼。
就见一个衣着单薄,挺着肚子的年轻女人立在庄子正院门外。
俞茵淡淡打量她,只见她身形消瘦,面色很白,眉心蹙着清愁,眼神楚楚怯怯。
杜春樱扶着腰,就那么跪在了石子路上,向俞茵磕头。
“表小姐,我叫春樱,原是江公馆,自小伺候少爷的女佣。”
她抬起头,泪盈盈望着几人。
“我肚子里怀的,是少爷的孩子。”
“江家出了事,我走投无路了,求您看在孩子是江家血脉的份上,帮帮我跟孩子吧。”
香梅瞪着眼,看那女人跪在石子路上卖惨,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提脚就要上前。
许岩眼疾手快,拎着皮箱的手横起来,挡了她一把。
香梅扭头看他,便听俞茵清柔开口。
“你说江公馆的少爷?”
杜春樱捧着肚子,忙不迭点头:
“是少爷,少爷江澄...”
“不可能。”
杜春樱怔了下,对上俞茵过于清媚却冷淡的眼。
“表哥不是那样的人,你这女人,为什么污蔑他?”
杜春樱缓缓瞠大眼,“不,我没有!”
她抱着自己微隆的肚子,不顾膝下被石子磨得生疼,含泪哭诉:
“表小姐,我没骗您,我怀的是少爷的孩子,我自小伺候他,是他第一个女人,我只跟过他...”
“住口!”
俞茵黛眉微拧,冷眼看着她,眼底浮起丝丝厌恶。
“我在江家从没见过你,表哥也从没提起过你,你一定是骗子!”
自小伺候江澄,他第一个女人?
呵。
还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难怪......
杜春樱摇头,眼泪哗哗地流。
“我没有,我没有...,是夫人不叫我留在少爷身边,说少爷要娶贵妻,少爷他说过,等他......”
俞茵冷了脸,懒得听她说。
“我表哥生死未卜,你这个时候冒出来污蔑他,居心何在?想凭你肚子里这‘唯一血脉’,就贪墨下江家家产吗?”
“我知道了,你一定跟表哥的失踪有关!”
她挽紧聂天擎手臂,软语说道。
“大帅,让人把她扭送警署司审讯,说不定能审出有关我表哥的消息。”
聂天擎当然知道她的心思。
他淡着脸点了下头,偏头睇了眼许岩。
“许岩。”
“是。”
许岩转手把皮箱递给冯郊,寒着脸提脚,朝杜春樱走去。
“起来!”
“不!表小姐,表小姐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聂天擎已经揽着俞茵上车,压根儿没再理会这个冒出来扫兴的人。
洋车驶离庄子正门。
俞茵素手撑额,面色淡漠阖了阖眼。
人送去了警署司,下面人一定会上禀给张锋海。
张锋海早知道江澄死透了,应该会明白他们的意思。
俞茵对个孕妇,下不去手。
只能借张锋海的手,料理这个麻烦了。
聂天擎侧目看她,静了几秒,抬手轻揉她发顶。
“好心情被破坏了?”
俞茵下颌轻摇,侧目看向车窗外,浅叹了声。
“我以为杜明英和黄骏一死,过往全都了结了,又冒出一个杜春樱来...”
“这些腌臜事,到底,还有没有个头儿了?”
她要做下多少孽,才能了结过往恩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