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不太愉快。
但张锋海还是铁青着脸,没好气地笑骂应允。
“给你给你,齁穷的你,跑我这儿来抢劫!”
又正了正脸色,“不过我也跟你摊牌,江家生意落魄,一把火又烧干了房子,真不剩多少了。”
聂天擎支着手肘,指腹轻搓抚了下下巴,眼尾微眯似笑非笑。
“有多少是多少,老子心里有个数,又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
“......”
还不是狮子大开口?
无端端地跑过来,大言不惭说自己灭了人家满门,还要人家的家产钱财。
他是真不要脸!
腹诽骂了几句,张锋海端起茶来灌了一大口,想冲冲肚子里的郁气。
心里自我开解,这世道,能花点儿真金白银就笼络到的能人,也算是赚到了。
就当是送给聂天擎的好处。
日后,只要他能站在自己这边,值了。
结果,这不要脸的聂大帅,又慢条斯理开口了。
“叫你那姓黄的部下,亲自给老子还回来。”
张锋海顿时警惕,转眼直勾勾瞪着他。
“诶诶,你差不多得了啊!你要钱行,你无端要人命,还是我的人,这老子可不惯着你......”
聂天擎挑眉,“叫他拿钱来,买自个儿命,这买卖划算。”
言下之意,觉得自己值多少,就拿多少。
张锋海一口气差点儿噎死自己。
他就差拍桌子,脸上显出恼色,语调都扬高了。
“你要是因着先前江澄和黄骏私底下的勾当,感到不爽,那我把人叫来,咱们当面说开,我叫他给你磕头认不是都行!”
“但你要拿他命玩笑,我不答应啊!”
在军中扶植起来一个人,张锋海废了极大心血。
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见他急了,聂天擎淡淡勾唇,默了两秒,也见好就收。
“成吧,给你面子,爷不动他,你叫他来私馆送钱,给老子和夫人当面赔不是。”
张锋海眉头紧皱,一脸不信任。
“真不动?”
“不动。”
聂天擎懒懒竖起三根手指,一字一句保证。
“站着进来,站着出去。”
张锋海姑且信他。
*
下午四点多钟,外面开始飘雪。
天色渐暗,张帅府主楼里逐渐亮起灯,灯火辉煌。
张帅夫人留聂天擎和俞茵,一起用晚膳。
张大帅从别处应酬回来,酒气还未散,他没什么胃口,就坐在饭桌上跟聂天擎唠嗑。
“哎呀,老王家的二孙子都三岁了,我这年纪,也总算盼到抱孙子了。”
聂天擎握着钢叉,插着块牛肉,有一口没一口咬着,听言淡淡笑了声。
“那我到你这年纪,儿子说不准,连媳妇儿都还没娶?”
张锋海嗤的笑起来,挑眉问:
“你现今什么年纪?”
聂天擎老神在在,“你阿爹喊我老弟,总归比你大,你孩子以后得喊我声爷爷。”
张锋海嘴角抽了抽。
这下,桌上大半人都笑了。
张帅夫人笑罢,也跟着打趣。
“那聂帅可捡到了大便宜,瞧弟妹,年轻美丽如花似玉的。”
俞茵抿唇笑了笑。
聂天擎也笑,“那是,撇开年纪不说,娶媳妇儿还得挑最好看的不是?”
是男人都懂。
女人们纷纷配合着笑了笑,没插声儿。
张大帅夹着烟,笑呵呵拍了拍聂天擎肩。
“你抓点儿紧,开枝散叶是大事儿,不成,我找个名医,给你调理调理?”
“去!”聂天擎笑出气音儿,掸开他手,“寒碜谁?我这儿刚娶着媳妇儿,正新鲜,生崽子有什么要紧。”
张大帅哈哈大笑,夹着烟的手指点着他。
“你就仗着没人管,还贪那点儿享乐,等你到我这岁数,别人都抱上孙子,你没有的时候,就知道急了。”
张锋海跟着笑,“对,急了还要踹我,怪我不争气。”
张大帅啧地瞪他一眼。
张锋海笑着撇了下嘴,默下声吃饭。
聂天擎淡笑扫了眼父子俩,声腔漫不经心。
“急什么?老子不爱抱孙子,就爱抱媳妇儿。”
众人都笑。
俞茵羞赧无奈,将插着肉的钢叉捡起来,塞到他手里。
“大帅,您少说话,快吃饭,一会儿雪下大了,夜路更不好走。”
聂天擎似笑非笑睨她一眼,一口咬掉了叉子上的肉。
膳后,因着雪大,夫妻俩也没耽搁,就告辞离开。
杜明英很殷勤地举着伞,送俞茵上车。
“聂夫人,那我明日一早,到私馆去找您?”
俞茵淡笑点头,“好。”
车门关上,洋车徐徐驶离张帅府。
聂天擎侧脸看俞茵,“她找你干什么?”
“上坟烧纸啊。”
“......”
俞茵没看他,视线落在外面越飘越密的鹅毛大雪上,清悠感叹。
“好大的雪,明天路一定不好走吧?”
聂天擎幽黑眸色凝着她,嘴角淡淡勾起。
这小姑娘,又要耍坏心眼儿。
——
张帅府这边儿。
聂天擎夫妇俩一走,张锋海立刻就叫自己的副官,去叫黄骏过来。
冒着鹅毛大雪,黄骏赶到时已经夜里十点多钟。
“少帅。”
张锋海在书房见他。
他坐在书桌后,桌上烟缸里已经堆了七八个烟头儿,指间夹着烟蒂,脸色不太好看。
黄骏这个下属,跟了他七八年,有点才干的,人也瘦瘦高高,打扮齐整了很体面。
不然张帅夫人也不会被他说通,答应杜明英和黄骏的亲事。
“你什么时候这么急色,背着人私底下做皮肉勾当?”
黄骏听他这句冷斥,先是愣了愣。
“什么皮肉勾当?属下没有...”
自打跟杜明英订婚后,他很久不去堂子了。
张锋海阴沉着脸,“还要我提醒你?警署司的江澄,是不是先头准备把他表妹,现今聂帅新婚的夫人,卖给你?”
黄骏脸色一绷,面皮肌肉隐隐抽了下。
“不,少帅,这是误会......”
“还狡辩?!”
黄骏脸白了白,垂手立着没敢吭声。
心里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晚自己根本就没带走人,人被聂大帅先一步给捡走了。
他怕惹上麻烦,早就严词厉呵叮嘱过江澄,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现在江澄都死了,江家人也都死干净了。
少帅又怎么会知道的?
...那聂夫人难道这么蠢?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也敢跟聂大帅坦言?
“聂天擎敢娶了她,什么事儿还能不先查清楚?”
张锋海气的将烟蒂丢在他身上,狠狠踢了脚桌子。
“老子想方设法想拉拢他,你净他妈给老子添乱!”
“老子给你出一箱大黄鱼买命,剩下的你自己出,明天一早,你自己去私馆那边赔罪,聂天擎说了,你觉得自己命值多少,就拿多少出来!”
“听见了?!”
“...是,属下知道。”
被臭骂了一通,黄骏垂眉耷眼地从书房出来,憋了一肚子郁火。
走出前厅,一打开车门,瞧见坐在里面的明丽少女。
他脸色缓了缓,坐进车里关上门。
“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
杜明英眨眨眼,柔声问他:
“挨骂了?”
“......”
杜明英抿唇,“我就不问你为什么挨骂了,知道你也不想说,跟你说正事。”
黄骏皱眉,掏出烟盒,咬了支烟点燃。
“是有关江家洋行对不上的那笔账目,我有点头绪了,你想不想听?”
黄骏听着她的话,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缓缓侧头看向杜明英,眼里异光闪烁。
对...
江澄惹的祸,该拿江家的钱去抵消聂大帅的火气。
“你详细说说。”
杜明英得意一笑,“明天我.......”